第31章 天行健（2）
（十泉主宅）
夜明星稀，冷月无声。伴随着稀稀落落的蝉鸣，十泉介坐在主宅的屋檐上，呆呆的看着空中一轮明月默不作声
“介，在想什么呢？”也许是十泉介想得过于专注，也可能是因为屋檐上鲜少有人上来，突然传出的一声吓了他一跳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十泉介猛的回过头后发现十泉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吹风。芳姨要是知道你现在坐在屋檐上，怕不是要把房顶都给掀了”十泉川轻快的说道，言语中毫无苛责之意
十泉介听着十泉川的调侃忽的扑哧一笑，随即便还嘴道
“大哥你现在可跟我都在屋檐上，也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十泉川闻言，莞尔一笑，缓缓走到十泉介身旁。
在夜色映衬下，身穿紫色羽织的十泉川一手撑着房顶的红色砖瓦，身体在空中悄然一转便顺势在十泉介身旁坐下
“怎么，现在想起我了，刚才想什么去啦。”
十泉介摇摇头，也许是在屋顶坐太久，便索性向后靠去，躺在十泉祖宅屋檐之上，望着漆黑的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闪烁不定，如同此时自己一般
“大哥，你说。若有一日我们成为十泉家主，也会变得跟父亲那般生不由己，处处受限吗？”十泉介伸出手掌放于眼前，月色透过指缝洒落在他的脸上，琥珀色瞳孔如有迷雾缭绕，难见深浅
“你想当十泉家主？”
“当然不是，我只是时常在想，如若有一日父亲能够不再为他口中事务操劳，我们是不是能活得更开心，更像自己一点。”
“那我们就不去当十泉家家主，远离官场世俗，找一处倚山傍水的地方隐居起来。”
十泉川的话语伴随蝉鸣落入十泉介耳中，仿佛是这盛夏中一缕清风
“不，我说的是每个人都活得开心，而不仅仅是我。”
“大哥每日早出晚归，在习武堂练习数年不断。我知道大哥追求的东西与我不同，所以…隐居退世绝不会是哥哥所期望的生活，家主之位也不是哥哥所期。”
十泉介振振有词的说道，话语也在十泉川心中不断回荡。
身为十泉家主长子，他注定会承担更多的压力与责任。
母亲在他三岁时便留下不足一周的十泉介撒手人寰。那时的他还不知死亡是为何物，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终有一天会醒来。
身为十泉家主的十泉海则因忙于公事，连妻子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甚至在葬礼上也因突如其来的会议而匆匆离去，留下一只三岁小熊和他旁边怀中的十泉介。
他既不理解母亲的离去，也不懂得父亲所谓的责任，只好夹杂在岁月沉积下一步一步长大。也因为母亲的离去，父亲的繁忙，十泉川相比同龄小孩显得更为早熟，这也导致了他对外孤僻高冷的形象。
没有玩伴，他索性就用更多时间学习波术，泛读诗书。他知道十泉家虽身为杂色家族却有着颇多与之相违的规定，他和十泉介二人中当有一位会继承家主之位。
先是一阵风刮过，随后便有无数落叶随风而落。十泉川仰起头，学着十泉介的方式，望着宝兴城远处稀疏的灯火
“那我就跟介一起去环游天下，家主之位谁爱当谁当。”
“啊？”十泉介从未想过自己心目中向来规矩做事的哥哥竟会说出这一番话
十泉川默然而笑，侧过身来，看着眼前满脸吃惊的小熊，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十泉介脸颊“家主之位”
“还不如介一笑更让我来得开心”
———————————————————————————————————————
“介大人，麻烦问下我这方药单加入几片雪莲更为合适？”
明明已是临近夜晚，十泉汤也因十泉浩的举动被迫提前歇业，却仍有一衣衫褴褛的狼族兽人上门请问十泉介有关医术问题
“这药方是给谁开的？”十泉介仅是接过药方横扫一眼，便抬起头来，问向前来询问的狼族兽人
“我的儿子。”狼族兽人赶忙答复道，双手接过十泉介递来的药方
“年纪轻轻就得了衰血症，倒是实为少见。”
“莫非介大人知道衰血症！”狼族兽人喜出望外，连说话的音色都大了些
“只是略微有些了解而已。”还没等十泉介说完，身前狼族兽人便向十泉介跪了下来，额头紧紧贴于地面
“烦请介大人出手救救我家犬子吧！”血衰症，顾名思义就是指兽人体内血气不断衰败，侵蚀患者体内五脏六腑直至衰老死去。这种病并不常见，一般都是到了入土之年的年迈兽人才有极小概率因此病死去。十泉介也是在宝兴城学习时从熊族藏经阁中偶然得知，因其需用到昂贵的雪莲及一众药材而令十泉介印象深刻。
“先生快快请起，有什么能帮到的，尽管与我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尽管他的衣袖极为破败肮脏，十泉介依旧弯下腰来想将他扶起
狼族兽人闻言脸上无不是惊讶之色，虽然布吉岛中常常传出十泉汤店主医术高超，为人和善，待人平等，身为四大家族之一，却经常与山民及其他种族友好来往。
直至今日，狼族兽人才第一次从高高在上的四大家族面前感受到平等二字。此次前来，已是这位狼族兽人为他儿子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得了这种怪病，身为父亲的他为了治疗儿子疾病几乎是砸锅卖铁四处求访名医，单单是为了诊断出他儿子所得之病，他便花光所有家当，已无更多钱财去寻那遥不可及的药材。
他既不知道在市井中所传闻的十泉店主是否真的会出手相助，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胆请求是否会因此被记恨而遭到驱逐。他所能做的唯有殊死一搏，听天由命。
“不，介大人。恕在下惶恐，不能起身。我深知我这番行为十分无赖，但也是我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的儿子虽已被诊出衰血症，可是碍于一药难求，家徒四壁，已无能力再去寻药。所以我恳请您大发慈悲，出手相助，事后就算把我的性命取走也无妨。”狼族兽人绷紧全身，汗水从他的毛发上滴落在地
“唉，你又何必如此呢。身为医者，我自是有义务出手相助。”十泉介惨然一笑，将他扶起
狼族兽人看着站在面前的十泉介却仍是不敢抬头，只得作揖行礼，紧咬下唇。
“我知道你儿子病情迫在眉睫，但碍于今夜我也有些事未能处理，只好明日再赶往，请见谅。”十泉介吩咐十泉汤留有的店员将他的住处写下
送走来客后，十泉介看着不断淡出视线的瘦弱背影，不知为何哀叹一口气。大门旁的两树梨花，乘着风在空中肆意狂奔，直至落在十泉介背后和胸后相同样式的金色挂坠上。
十泉介在原地停留片刻，有些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梨花树，便转过身去，向十泉汤后院走去。
“什么！你说有个跟叔叔长得很像的怪叔叔教你的？”十泉弈神色愕然，有些难以置信
“嗯，千真万确。我还记得那个怪叔叔有着跟我相同的蓝色眼睛。”
“那他难道和叔叔有什么区别？”
“区别？”十泉浩一愣，好像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区别大概就是…那个大叔叔会教我波术。”十泉浩眼里漾出笑意，忽然从打坐的蒲团上站了起来
“对了，那个怪叔叔更高一些。”
十泉浩背对着十泉弈，将两个手掌拉开一定距离随后说道“高这么多。”
十泉弈看着十泉浩笔划出的高度足有一尺之长，说白了不就是嘲讽十泉介矮吗
“你这…唔。”十泉弈还想继续说道，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嘴巴，透过余光喵去，来者正是十泉介
“还有还有，那个怪叔叔可不像我的叔叔一样对我严加管教，这里说不是，那里说不是。一大早上还被早早叫醒也不知道让我多做几个美梦。”
“还有呢？”
“还有的话，应该是…”十泉浩愈说愈欢，全然不知道十泉介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那个怪叔叔没有带着金色项链！”
十泉浩话语一出，先是周旁树木随风而动，再是十泉介胸前的挂饰晃了一晃。
十泉浩蓦然转过头去，便看到屹立于自己身前的十泉介。犹如山岳临渊，压的十泉浩只好向十泉弈投去求救目光。
十泉弈无奈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让十泉浩自求多福了。
“叔…叔叔，别动粗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