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行健（一）
坠兔收光，梨云梦远
十泉弈从长乐街返回十泉汤已临近夜晚，四周的街坊处不时飘来屡缕轻烟，裹挟着些许残夕，映衬在步伐匆匆的小熊身上
十泉弈此处外出并未跟十泉介全盘交代，只是临时出门前说了句出去一下很快便回来。
未曾想到，途中几番波折致使他的行程延缓甚多，短短一件小事便耗费了他半天时间，这让习武狂魔的他自是十分后悔
“师傅，您说我今晚偷偷习武，会不会弄出太大动静啊？”
“你小子当真是走火入魔了，竟然想着三更半夜还习武，就不怕半夜有人上门投诉？。”
“唉，那只好明日再加练回来了。”十泉弈颇为可惜的叹气道
随着木屐缓慢踏入庭院，身旁飘散着从大门旁散落下来的梨花，如同下了春天里的一场雪
十泉汤的营业时间在下午便已截止，所以现在庭院里只留有几个负责清理杂物的店员。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好像少了一只到处闲逛，出门迎接他的小熊。
“奇怪，浩浩去哪了？”十泉弈环顾四周仍未发现十泉浩身影
尽管有些疑惑，十泉弈却也并未出声呼喊，只是脱去脚上的木屐，穿着白袜缓步入屋
可是当他上楼去了十泉浩的卧室后仍未发现其踪影
“难道…”十泉弈喃喃自语，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今日的十泉汤似乎安静过头了，甚至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却未听到往日里十泉浩响彻十泉汤的呼喊
“弈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去了？”十泉弈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走入客厅，身后徐徐传来些许疑问声
“叔…叔叔。”十泉弈不知怎的有些心虚转过头，看着满脸疑惑的十泉介
“我下午去了长乐街一趟，买了些东西。途中，额…遇到了些状况，回来晚了些。”十泉弈有些底气不足的用手挠了挠头道
“这样啊。”
“对了叔叔，今天怎么不见浩浩，是还没放学吗？”
“别提了，我也是服了他小子。下午逃学被老师发现后叫我去一趟私塾，害得我不得不提前停止营业把那小子接回来。”
“至于现在，被我罚在庭院后面冥想。”十泉介无奈的扶额叹气道
“…”听闻此话后，十泉弈也是满脸无语，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如此轻易相信十泉浩说的话
“话说回来弈弈，你是不是教浩浩学习波术了？”十泉介散去眉宇间的忧愁，琥珀色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十泉弈
“怎…怎么可能”十泉弈笑着掩饰心虚，他此言并非虚假，自己虽然想着教上两手，可问题在于自己明明还没开始教啊
难道是浩浩说漏了嘴，十泉弈难免不去猜想最坏的结果，想着怎么跟十泉介解释。
“真的？”十泉介眯了眯眼，有些狐疑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十泉弈下意识躲避十泉介的目光，肯定的答复道
“奇怪了，那小子下午跟我反抗时突然使出了低阶溟泉术，难道真的是无师自通？”
“这…”十泉弈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自己还没开始教，十泉浩就已经自己学会了波术，听得好像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无师自通？呵呵，倒是有趣。”听闻二人的对话，白泉春晖有些玩味的出声道
“师傅，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按常理来说，普通兽人要想使用波术，须以一定气血加持并加以操控才能使出。不过以你弟弟来看，应该并未掌握血气控制，那应该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以量充质。你弟弟所涵纳的血气远超常人，估摸着…比你们当代族长血气还多。”
“那浩浩岂不是个习武天才。”
“自然，说实在的，像这种庞大的气血含量就连我也未曾多见，你叔叔若是同意他习武。不敢说一定，但你弟弟极大可能会成为博纳首屈一指的人物。”
十泉弈闻言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并不是因为嫉妒十泉浩的天资卓越，而是担心十泉浩的强大会殃及自身安危
“弈弈，想什么呢？呆在原地有一会了。”十泉介看着从自己刚才说完话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十泉弈问道
“哦，没事叔叔。”十泉弈笑着摇了摇头
“我能去看一下浩浩吗？静坐一下午，那小子肯定呆不住了。”
“也是，你先去吧，我待会再过去。”十泉介并未拒绝十泉弈的请求，而是朝十泉弈颔首道
得到了十泉介的准许，十泉弈几乎是毫不停歇的直奔后院，想要找十泉浩问个清楚
待到十泉弈拉开庭院后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坐在蒲团上挤眉弄眼，身形摇曳的十泉浩
“你这…”十泉弈自然知道静坐对于十泉浩可能有些困难，但也没想到对十泉浩来说如此难以忍受
十泉浩先是警惕的环顾四周，然后低声问道“叔叔走了吗？”
“放心，叔叔没来。”
听到十泉弈肯定回答，十泉浩瞬间瘫睡在蒲团上，摆出一副生无可念的表情
“有这么夸张吗？”十泉弈见此不禁捂眼吐槽道
“哥哥你怎么晚才回来，我可是在这里被叔叔拿着戒尺看守了一个下午。真是累坏我了。”十泉浩露出一小节粉嫩的舌头装出气喘吁吁道模样说道
“你小子当初答应我的话可真是倒头就忘啊。”十泉弈看着眼前的十泉浩并未责怪而是无奈的笑道
“这真不能怪我，我本来已经悄悄潜回学校了，可还是被那眼尖老头抓住了，回来路上还被叔叔说教一阵。”
“不过哥哥！”十泉浩瞬间坐立起身
“我会使用溟泉术了。”十泉浩眼神熠熠，难掩心中欣喜
“你是开心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叔叔解释，难道真的是自学的？”
“额…也不全是，我好像记得有个人教过我来着，可是…我好像不记得他是谁了。”十泉浩仰头思索道
“哦？还有此事，怎么没听见你跟我说过？”十泉弈有些好奇，溟泉术是十泉家所独有，从不外传，按理说不应该有外人学过。
“好像是上次和叔叔去宝兴城接你的时候。”十泉浩思索一阵后吞吞吐吐说道
庭院外吹来的一阵风，吹动了周旁的树木。随着簌簌的落叶声传来，十泉浩仿佛回到了一场梦境当中
在十泉方纲所创造出来的梦境中，与十泉弈有着些许差异的是，十泉浩是在宝兴城中醒来
等十泉浩起身打量四周后，他才发现自己与十泉介等人走散了，而他自己又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也许是兄弟心有灵犀，十泉浩与十泉弈一样都在城中游走着，试图寻找着其他人都身影
初春的风卷携着花瓣在空中飘动，如同好看的绸缎于空中摇曳生姿。十泉浩有些痴痴的望着空中残花，由近及远，想要把整个美景纳入眼中。
直至放眼望去，视野中忽然出现一抹深蓝色衣角，脚踝上的铃铛发出阵阵响声
十泉浩几乎没有思考便直冲上前，木屐大踏步的踩在掉落的花瓣上，后纵身一跃，紧紧抱住身前的蓝白色身影。
“叔叔！你去哪了，又丢下我和哥哥一个人偷跑，害我找的累死人了。”十泉浩抱着大腿撒娇道
“额，小朋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恩？叔叔你这又是在玩哪一招。”十泉浩从身前大腿上缓缓滑落，后退几步疑惑的问道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叔叔。”
“胡说，你的身影化成灰了我都认得，叔叔你就别装了。”十泉浩故作深沉耸了耸肩说道
“你能不能先看一眼再说。”蓝白色大熊看着从始至终未曾正眼注视过自己的十泉浩无奈叹气道
“有那个必要吗，叔叔，你身上的气味早就出卖你了。”十泉浩自信的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刮了刮鼻子。十泉浩似乎笃定了眼前的大熊肯定是在装傻的十泉介。因为无论从气味还是体型上来说，都跟十泉介完全一致
“话说起来，怎么就叔叔你一个人，哥哥去哪了？我问你话呢，叔…叔？”随着十泉浩视线不断上移，直至两双蓝白色瞳孔相撞。十泉浩定睛一看，身前的大熊确实跟叔叔有着差异，眼前的大熊比十泉介更高，胸前毛发更密，最主要的是他有一双和自己一般的蔚蓝色眼睛
“诶？你不是叔叔。”十泉浩有些惊讶的说道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眼前大熊看着傻乎乎的十泉浩没好气的笑出声
“奇怪，你长得跟叔叔好像。你也是十泉家的吗？”十泉浩注视着眼前的身影，他未曾想到有跟叔叔长的如此相像的人
“姑且算是吧。”大熊苦笑道
“噢！原来如此。跟叔叔长的那么像又是十泉家的，你肯定是…”十泉浩突然惊呼一声，一手作拳向掌中砸去
“哦？”大熊好奇的盯着十泉浩，期待着他的答案
“是叔叔同父异母亲兄弟。”十泉浩抬起胸口自信说道
“你小子，净胡说。”
“喂大叔！这样称呼别人是会被我叔叔打屁股的哦”
“噢？为什么？”
“叔叔说了，与不认识的人说话时要先报上姓名以表尊敬。”
“既然如此，那倒是我不讲礼数了”
蓝白大熊看着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十泉浩不由为之一笑
“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十泉浩，浩瀚的浩。”
“浩浩。”明明二人初次见面，又是第一次得知姓名，蓝色大熊却是极为自然的喊出，像是十泉介所喊的那般。就连十泉浩听了也并没有感到丝毫怪异，仿佛这本就是他所应该说的。
“小小年纪就真么懂得礼数，看来你叔叔教你教的很好啊”
“叔叔那家伙就知道逼我学医术，为了不让我习武，还把我塞进全是老头的私塾，一点都不好！”十泉浩闻言直摇头，有些委屈的抬起头，像极了一位跟长辈哭诉烦恼的小孩。
“你刚才可是半句都离不开你叔叔，何况不久前还抱着我的腿大喊来着。现在又说你叔叔对你不好，依我来看可不信。”
“那…那时因为叔叔比较笨，跟我走丢了，我想找他来着。”
“确定是你叔叔走丢了，不是你走丢了？”蓝色大熊戏虐一笑，看着有些愣头愣脑的十泉浩笑意更浓
“既然你…不，是你叔叔走丢了，不妨让我帮你找找。这片地方若是初次来到，想在偌大城中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行！叔叔说了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而且这么大的城中只有大叔一个人才更可疑吧。”
“那难道你要一个人呆在这里？”看着说完话后渐行渐远的十泉浩，蓝色大熊旋即一笑
“算我提醒一句，这里是片废弃的城区，出现鬼魂也并非怪事。”
随着木屐声的戛然而止，十泉浩滞留在原地，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
“这样吧，你不妨先听听我怎么说，再决定去留如何？”
“那…那行吧。”十泉浩妥协的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笑眯眯的蓝色大熊，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觉，就像是跟十泉介在一起时那种安全感
“依我看，我们无须大费周章去寻找你叔叔。十泉家的人可以凭借密术，通过一些特殊物品为媒介来确定佩戴者的位置，比如你脚踝上的十泉铃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们何妨不坐下来等待片刻，顺便与我聊聊天也好。”
“大叔你主要是闲的无聊想让我陪你解闷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不过放心，我不白占你的便宜。你陪我聊天，我实习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愿望？什么愿望都行？”
“当然。”
“那…我想要两个跟叔叔一样的金色大项链。”
“项链？为什么会想要那种东西？”
“因为叔叔就算带着一个重重的项链却很少摘下来过，也不许我玩，还是时不时看着项链发呆。所以我想，那一定是件很珍贵的东西，可是如果只有叔叔一个人带，不就显得叔叔很孤单吗？”
“那个项链啊…可不单单只是挂饰，我反而希望他越少越好。”
“况且，现在既没实物又没店铺，我哪有办法给你弄来两条项链”
“什么嘛，大叔说话不算话。”十泉浩嘟囔着嘴，有些不满说道
“这样如何。你说你叔叔不准你习武，那便由我来教你一个波术怎么样？”
“诶，大叔你会波术？”
“自然，我好歹也是学过几年武的。”
“那大叔快点开始吧，别等下叔叔来了就学不了了。”
“怎么？你刚才不是挺希望你叔叔快点来的。”
“大叔你不懂，叔叔他要是发现我偷偷习武，发起火来可吓人了，说不定还会拿着戒尺追着我跑。”
“哈哈哈！别急，你叔叔没那么快来，就算被发现了，我帮你兜底还不成。”
“当务之急，不应该是你陪我聊天解闷么？”
“那好吧，大叔你想聊什么？”
“就说说你叔叔吧，你刚才说你叔叔对你不好，为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叔叔大多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更多时候对我很严厉罢了。”
“但是大叔你知道吗，其实我知道叔叔的严厉都是装出来的。”
“哦？为什么？”
“哥哥同我讲过，以前的叔叔是很活泼开朗的，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整天摆着苦瓜脸叫我学医。”
“那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说不清楚，就像是我的父母是谁，长的什么样。我既无从知道也没办法解释，所以我想…叔叔大概也是这样的。”
“而且我觉得叔叔有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像是我哥哥外出学习不在时的我一样。”
“他以前确实不是这个样子。”蓝色大熊眉头微蹙，自责的叹了口气
十泉浩看着眼前这双黯淡下来的蔚蓝色眼眸，就像自己不开心时候所露出的表情一样，便以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小声开口道“大叔你咋啦？不开心了？”
“没有”蓝色大熊随意的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叔叔说了：没有什么比交朋友更让人感到开心。”
“我的名字…过会再告诉你。对了！你不是想学波术来着，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那我要学一个能够打败叔叔的波术。”
“咳咳！我今日便教你一个初阶溟泉术，不仅好玩实用性也不差。”大熊说着话，指尖凝聚出一个水球，随着指尖一晃便向远处飞去，炸出一片水雾
“好玩！好玩！我要学！”十泉浩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兴奋的说道
“好～“大熊柔声说道，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十泉浩，眼中充满了慈爱与惭愧。
大熊从后方抱住十泉浩，握住十泉浩的右手并慢慢抬起。
仅是片刻，便有一颗石子般大小的水球凝聚于他的指尖。后向外射出，在空中炸起一片水雾
“也不怎么难嘛……”十泉浩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之意。他微微仰起头来，那颗圆溜溜的脑袋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这对耳朵犹如两颗小巧玲珑的宝石点缀在他的头顶之上，显得小巧可爱。
“果然如此吗”大熊松开十泉浩的手臂，蔚蓝色眼中出现一丝震惊不过很快又转为为难。
“大叔别发呆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个波术能用来干什么呢”
“em，虽然我现在不常用，但是儿时还是经常用来捉弄介的。它的用途之一大概也在于此吧”
“介？你也认识叔叔吗？”十泉浩听着眼前大熊的言语，好奇的望向他
大熊一愣，自知说漏嘴，无奈一笑，只好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阵清风拂过，便有百般花瓣随之飘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漫天花瓣包裹住眼前大熊，他向前迈出几步，蹲下身来最后一次看着第一次谋面的十泉浩
“别啊！我还没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下次再见到你时，可别怪我不知道你名字喊你怪叔叔。”十泉浩伸出小手抓住大熊衣袖，似乎想将一些未曾拥有的东西挽留下来
“傻瓜，是父亲”十泉川哑然一笑，如沐春风，伸出双指轻轻扣在十泉浩眉心，随后便化为花瓣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