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品香酥僭仙风月事 骂落闱鹾津封禄蠹
不觉已如梭过了十日，三人无甚所获，想着前往鹾津或云罗港碰碰运气。而池琅提道：“此番到江南，不若前往水乡霡霂县赏景。”衍络拍手叫好，哈热夫却叹气：“冬末春初时非最佳景致，况我三人前往江舟神居，更比江南胜过一筹。依我之见不若去鹾津，银汉跨海大桥可是人之奇迹，确是四季都相似的。”
二人道：“不好不好，我们先去云罗港，然后去鹾津，后顺势到离枫港去。”哈热夫闻听从江南要借银汉跨海大桥到东北，提醒道：“二月十五就是人民代表大会，你们难道不去吗？如今已是二月初五了。”
衍络、池琅闻言呆住，他二人从未参与过，此番下山应当有权利，也有义务参与。“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宸风城再待一个月。”衍络挠头。
“好，我们准备去鹾津。”哈热夫清嗓宣布。
鹾津相较于廉秤更加繁华，皆因得银汉跨海大桥之便。街道不失江南粉墙黛瓦之精，又如仙人刀锋劈过一般各处整洁干净。亦有些许争高之楼，灯带琳琅。
哈热夫来到银汉跨海大桥旁边，倚在栏杆处。星雍海的咸腥味荡来，远方货轮浩荡。
“伟大的工程……精妙的机械，究竟如何建成的？”只需知通过此桥可跨海从江南云罗品到东北雾靉区便可晓其宏伟一二。
哈热夫离开，碰上逛街的衍络和池琅。“来点？”池琅把半盒生煎包递出。“且得一个。”三人享受着海风，清爽地中和了城中暖气的闷热感。人们欢声笑语，自然衬托出通衢上格格不入的一个女孩——她套在似乎是校服的壳子里，深陷于凌乱。
衍络、池琅不自觉地向她看去，她却掠身而过，消失在某条巷子的阴影中了。
二人不再理会，回到客栈内。
“这么大一个鹾津，也不一定等得到，不如直接去宸风城？”衍络因问。
“不然。方才那个人明显不属于辰风。”哈热夫正看着银汉跨海大桥的纪录片，冷冷道。
池琅吃着桂花糕，问道：“不是辰风人？那是哪里人？”
“是辰风人，但不属于今日的辰风。”
果然，一声玻璃破碎之音响起，对面的小院内穿来激烈的争吵。
“妈！这是我还不容易做的！”
“整天搞这些没用的，但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至于……”
池琅被吓到了，说道：“好恐怖……师父可是从来都没有骂过我们。”
街上路人有经过的， 纷纷被吓了一跳，从未听闻如此谬论，又不好进去打扰。只有几人在门外叩门阻止。
“不对，这屋子不是没人住的样板房么？”
“大抵是这几日来的罢。”
院内又传来喊叫之声：“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考个好大学，这些东西不准再碰了。”
“可是我也很累啊，要不是靠做这些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房内的母亲狠命打了一巴掌。衍络、池琅不知所为何事，路人也只猜到一二。几人来到门外喊道：“同志，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啊，还请不要吵了。”又有人叫了警察。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随母亲的怒吼一起：“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舒舒服服的还不知足？还不懂得感恩？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众人在门外只听得尖叫声与物品相撞之声。有观者实在忍不住，略施术法开门。众人忙闯进去分开这对母女。原来辰风阴阳二气丰盈，普通人都通些术法，而「百里传音之圭」即为「絪缊交感」技术的产物。
且说正话，众人将她母女分开后好生劝解，才平息了下去。衍络、池琅自惊诧了一阵。
在鹾津待了两日后无事，第三日起床后前往一家酒楼吃早点。池琅于菜单上见一对酥唤作“许霖酥”与“幽虺酥”，便问：“这是什么酥？有什么典故吗？”服务机器人便回道：“这是源自许霖与倩琼幽虺的一段爱情故事……”衍络闻言喷出一口茶，大惊道：“谁？谁？谁？”
“据冯墨憨所载，倩琼幽虺的本名唤作白赦，修炼一千年后化作美女，在云罗品蒻州遇药店之王主管许霖邂逅，同舟避雨，一见钟情，白赦遂生欲念，欲与书生缠绵，乃嫁与他，遂结为夫妻。婚后经历诸多是非，白赦屡现怪异，许不能堪。庆根寺高僧警慧赠许霖一钵盂，令罩其妻。白赦被罩后，显露原形，乃千年成道白蛇。警慧遂携钵盂，置窟艾峰前，令人于其上砌成七级宝塔，名曰艾峰，永镇倩琼幽虺于塔中。”
不提防衍络、池琅恰巧知道这个所谓倩琼幽虺，乃是鹤林云君藏云之友摛麝。“难道天权星不知道这个故事吗？”衍络问道。
“……体现了人文主义与人们对自由爱情的追求。”
“要是让摛麝阿姨知道这个故事，她定会把这里扫平吧。”池琅苦笑道，从服务机器人的托盘上取过“许霖酥”，乳酪与蛋黄的香气厚重，酥脆可口。
三人吃饱喝足，端着一盒龙井茶酥乘船在城内河道闲逛。“这城好像也无甚好顽。”衍络叼着一根竹叶道。
“短短几日你能逛多少？我倒觉得有趣。”池琅反驳道。
衍络细细想来，乃悟这是藏云刻意安排，否则不会如此巧合。因想起哈热夫在廉秤杀死两个大汉，大惊道：“怪道你在拊棋山敢直接开刃，原来是有安排。”
哈热夫不以为意，说道：“他二人贩毒，受刑理所应当。况且他二人非现世辰风人，倒像是千年前。虽如今死刑几近不用，但判处他俩用千年前的律法正合适。”
在石桥旁一高楼上果然有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闹事的那个女儿。她面色灰暗，不知怎的在倾斜的屋顶黛瓦上。围观众人早已布置软垫等物，并施以术法。
上面下面均有警察劝解，那女孩声音微弱却能在每个人的脑中回荡：“人们如今不会再感到苦难了么？”她的眼睛噙着泪，抽抽嗒嗒：“我好羡慕，为什么我注定生在竞争的泥沼中，在名为期许的浩瀚大海中，驾驶着自我与卑微的自由？大海不在闪烁着金光的沙滩上抚摸大地时，才能看清期许的目光照耀下，是无奈与遗憾的深渊啊。当人们躺在炽热的沙滩上，洗去悲哀的一切泪水，那是我不甘的灵魂想要侵染别人的安定，因为羡慕将会变为嫉妒。凭什么他们便可以享用着公平与自由——而我却穷及一生而难以望其项背？”
如同乐雾斯的歌剧一般，旋律扬起。“沉醉于共产的美梦中的人们，请清醒吧——有人正为了你们的幸福酌下苦酒。还请不要忘记，你们所铸就的一切辉煌，都是我们血肉溃烂后铺就的。可我却不够无私，像我一样自私的人，请剥夺辰风的自由，让苦难的植株重新生长在辰风的土壤里，直到我的痛苦散尽。”
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众人只道是女孩濒死前的胡言乱语，甚是心焦。辰风已经与苦难一词无缘已久，只能在历史的浮光掠影中用理性残存。
女孩穿过人们设下的软垫，碎裂于血泊中。她的血没有尽头，正如奋斗者的汗水东流，洇染出一片殷红的天地。
在楼下仰望的人们被猩红吞噬，血液结成屋舍。
“这是什么情况？”人们不免慌张起来。哈热夫轻颂咒语，手风琴的呢喃与齿轮的朦胧音乐似雪夜的月光，随即众人的心绪暂平。
血红的屋舍内突兀地出现一张桌，一把椅，一位母亲。
女孩双手拉着，头低垂，尽量让自己蹙缩成唯唯诺诺的鼠。
“分数线出来了，你说怎么办。”母亲的声音似磨过的刀，纵使它只是平放着。
“我……我尽力了。”几不可闻。
“离鹾津一中就差一分！”刀刃这下插在排骨里了。“现在好了，叫你玩啊，继续玩啊！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名声，你现在这样，我和你爸都想死了算了。”
众人忙上前调解：“不过一次测试罢了，又不能决定什么。小姑娘，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呀。何必争来争去，劳神苦思？”
“我就从来不会为此担心。人命各有其道，只求平安。”
“人人生而平等，各有所长，何必用短处与他人长处作比？正如赛车游戏，无论如何追赶，都难以追逐上前方的车辆。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各得其所便可。此方不负「规律」。”事实上，辰风取消了一考定终身，有卜者占算其长，令人各得其所。况辰风如今昌盛富裕，人们真正不分高低贵贱。
女孩此时深深浅浅两道泪痕，痰结在喉咙里呜咽：“要是我再努力一些就好了。”众人忙宽慰道：“孩子，你怕什么？分数不够就不够，上什么学校又不仅看这一者。”又有人去劝慰那位母亲。
哈热夫伸手抓出一把银剑。衍络、池琅会意，道：“这次不若让我们试试。”
众人慌忙阻挠：“这是何意！劝慰好了她母女两个，又何必动武？”
池琅已结出手势，一根冰锥结成梅树状将那母亲刺穿，称颂道：“遵奉山灵，逸怨速翍，不负规律，安其氛氲。”一缕黑气四散，但梅树的枝桠将其缚住，池琅趁机封印。
众人惊奇，心下赞叹不已，夸她有火眼金睛。
“怪道这些话语如此迂腐，原来是邪气。”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头甚喜。
周遭环境恢复，哪还有半点血迹，不过一只白鸽送信：“深表歉意。吾无意牵扯无辜，然此念似过深，吾不明察而放任。”白鸽过处微霜初凝，萃取了方才不快之忆。唯有衍络、池琅、哈热夫记得罢了。
“走吧，我们去移间司。还是说你们想多待一会儿？”哈热夫道。
“去那里干嘛？现在就去宸风城？”衍络感觉行程有些紧张。
白鸽绕了一圈后归去，从空中掉下一张纸条，只道是：
九宸赴会，共行规律之权。
竹梅傲骨，折枝白云之颜。
池琅喜道：“这比师父的语句强些。第一看得明白，第二字数更多。”
衍络这撇嘴：“我还以为它会带我们去呢。这样看来竟和没说一样。”
三人看百里传音之圭时，只见余额凭空多出一万。想来被牵扯之人也有这笔钱。衍络忙找补：“想来仙界之机妙我们尚且不得门道，还是要用些较为凡俗的。”
池琅冷笑道：“这话说的，好像师父不是仙道的一样。”至此三人自去了移间司，返了宸风城，不在话下。凡此世间种种，不过故地重游。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