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涪陵
涪陵热闹非凡，随处可见小贩挑着担吆喝美食，吃客坐着矮小板凳，弯着身子端着碗，大快朵颐。相较于繁华的溟流，涪陵的人情味更重，且高低错落的地形也让整座城变得颇具特色。
马车停在长街一处宅子前，华明利落地下马，与门前小厮交谈两句，便见对方神色大惊，匆匆小跑入府中。
“萧姑娘，华明已将你安全送到王家，这就回向世子复命。”
萧拟闻言，急忙揭开帘子。
“萧姑娘保重。”华明长身一揖，翻身上马，朝城外而去。
分离总是感伤，萧拟眼眶湿润，整理好情绪，来到王家门前。
留下的一名小厮急忙上前，恭敬道：“小姐终于回来了，我们可是日夜盼着呢。”
这时，两位上了岁数的老人疾步走来，丫鬟和小厮左右拥护着，生怕二人走太快跌倒。
“老爷，夫人，你们慢点。”
老夫人见了萧拟，满眼慈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颤抖道：“你就是我那外孙女。拟儿，都长这么大了。”说罢，老夫人泣不成声，手抚摸上萧拟的脸颊。
王老爷亦是一脸动容，透过萧拟，仿佛看到了他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一路奔波，拟儿定然是疲惫了。”
“我终于见到外祖母和外祖父了，时常听娘亲说起，没想到。”萧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以为这辈子，只会有爹娘两个亲人，没想到还能见到如此慈爱的两位老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老爷念叨着，心口酸得厉害。
老夫人打量着萧拟，道：“出落得真标致，就是太瘦了，想必吃了很多苦，可怜的孩子。”
“回屋说罢，在这叫人笑话。”王老爷压下满腔心酸和思念，主持局面。
“先带拟儿回住的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会。冬菊，吩咐厨房，半个时辰后上菜。”老夫人擦了擦眼泪，一一吩咐下去。
王家祖辈在涪陵扎根多年，后来购置了这块地皮，建造宅子，也有百年时光。萧拟听娘亲说，当年王氏家主迎娶江南乔氏后，为了缓解乔氏思乡之情，特地仿照江南园林打造了这个宅子。萧拟跟着老夫人，慢悠悠地走在园内，但见廊阁巧致，亭台错落，假山奇特，曲水流觞，处处皆是雅致秀美。
一步一景，萧拟挪不开眼睛，穿过精巧小门，闻到淡淡香气，入目是满地花红，又有少数白洁素雅的花点缀其中，相得益彰。
“你娘亲喜欢兰花，这院子种了各种各样兰花。”老夫人颇为伤感。
里屋结构精巧，朴素端雅，叫人十分舒服，看得出布置之人用足了心思。
“这是你娘亲住的屋子，你便住在这里。微雨，微光，过来。”
两名年轻的丫鬟快步走来。
“拟儿啊，她们以后就是你的贴身丫鬟了，有什么需要，你就吩咐她们，这底下还有四名洒扫丫鬟，你也可用她们。要是谁伺候不周到、不尽心，你只管告诉祖母，万事别藏在心里。我们王家家风极严，选人用人都是精挑细选，只是日子久了，难免有人生出异心，所以拟儿，千万别觉得给祖母添麻烦，如今你便是这家里最宝贝最珍贵之人。”
萧拟点头，外祖母疼爱她，才这般跟她说。
“好了，你休息会，迟点啊，让她们带你来祖母的屋里吃饭，我们好好说说话。”
萧拟应下，送老夫人离开。回到屋里，这才认真打量起微雨和微光两人。微雨身形纤细，一张瓜子脸，十分秀气，经询问，才知微雨入府前的日子很苦，家里脏活累活都是她干，还动辄被继父打骂，后来被继父卖给人伢子。幸运的是，微雨被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挑中，进了王家做事。
微雨是个感恩的人，做事勤勉，为人忠厚，是以又被严妈妈选来伺候萧拟。微光则面色红润，身形丰腴，像个福娃娃。微光的娘亲刘妈妈，正是以前服侍萧拟娘亲的贴身丫鬟，有这层因缘在，微光才被提拔到萧拟身边当了贴身丫鬟。
简单地为萧拟梳洗后，微光带着萧拟前往老夫人的住处。
老夫人拉着萧拟的手入座，丫鬟有序地端着菜肴走入小厅，总共是五菜一汤，有鱼有肉，色泽鲜美，摆盘精致。
萧拟看着这些菜，眼睛有些发直。
老夫人瞧见外孙女这般，心情大好。等王老爷入座，一家人才开始享受这美味佳肴。
“拟儿，这清汤羊肉片尝尝。祖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些温补的。”老夫人给萧拟夹菜。
“好吃，这羊肉切得如此薄，不失原本鲜味，又融合了药材的香味，实在好吃。”萧拟原本还有些矜持，见外祖母一直给自己夹菜，干脆放开了吃。
两位老人见萧拟进得香，胃口大开，比平时进得多。严妈妈见状，心中感慨，二爷这次请小小姐回来实在是太明智了。
“你们那边，都吃得比较清淡吧。”王老爷道。
“是啊，基本是清淡菜式，不过娘亲喜辣，爹爹做饭，全都是辣口的，所以我从小就喜爱吃辣。”萧拟如实回答。
“那你平时吃的比较多的是什么菜呢？”
“酸菜炒肉、腌萝卜、辣椒炒肉，还有爹爹的胡辣鸡脚，我都挺爱吃的，每次我都能吃好多碗饭呢。”萧拟笑得很是开心。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笑容一滞，很快恢复如常。
“既然来了祖母这里，便多尝尝不同的菜肴，这儿的厨子也是不错的。”老夫人道。
萧拟点头：“嗯，多谢外祖母，我不挑食的。”
“涪陵这边，多数都是辣的菜式，外祖母年轻时也爱吃辣，不过现在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不敢再放肆吃辣了。这不，你二舅舅请了南方的厨子，菜做得清淡鲜香又精致。以后啊，就做一半辣的，一半清淡的，你吃着也不会腻。”
“嗯，那我有口福啦。”
“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及笄了，萧家可有请教习嬷嬷教导你？”
萧拟摇头：“平时我都是和爹娘一起过，祖母不怎么理会我们。”
玉莹在萧家的近况，二老也从次子那里听说了，他们没想到玉莹过得这般凄苦。好好一个闺女，嫁过去连丫鬟都不如。
“既如此，便需要一个教习嬷嬷，这基本的礼仪和学识，还是得懂一些。”王老爷眉头微皱，早说了萧信是教导不了孩子的。
“我都听外祖父的。”
王老爷愣了愣，语气软了软，道：“你是个好孩子，在这里不必拘束，至于我们的安排，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你不要多心，倘若真的不自在，就告诉你外祖母，我们是不会强迫你的。”
萧拟闻言有些惊讶，眼前这个老人，真的是当初坚决要和娘亲断绝关系之人吗？
“外祖父必然事事都是为了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多心呢？”其实，她也曾羡慕自己的诸位姐姐，不仅有专人教习礼节，还有夫子教学识，即便她不像二姐姐一样志存高远，但她也不想当个无知无畏之人。
“好好，你能这般想便好，不愧是我的外孙女。”王老爷展颜，虽然萧信不会教女，但好苗子终究是好苗子，没长歪便成。
王老爷让人取来一个盒子，打开后，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
萧拟不会辨别翡翠的品级，但从外表判断，此物必定十分昂贵。
“这是我们送你的见面礼，这些年，我们从来没见过你，也没有过问你的生活，心中觉得亏欠，这个，是我们的心意，以后啊，你的亲人还有我们。”王老爷边说，边把玉镯给萧拟戴上，看着套在手腕上的玉镯，微微走神，随即起身道：“你再吃多点，外祖父还有些事要处理，明日再陪拟儿吃饭。”
萧拟摸着手腕处冰凉的玉镯，总觉得外祖父的背影有些寂寥。
老夫人看向镯子，回忆里笑靥如花的姑娘与萧拟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这只镯子，是你娘亲及笄时，你外祖父送给她的。你外祖父常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世风清白最要紧，切不可追求奢侈无用之物。你娘亲呀，从小就爱玩玉石翡翠这种冰冷玉润的东西，每年生辰，你外祖父都会送一件这样的物件给她。”
萧拟内心触动，道：“外祖父很疼爱娘亲。”
“是啊，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他才会那般震怒和失望。罢了，不说这些了，再吃点。”老夫人脸上闪过落寞，随即笑着看向萧拟。
萧拟又用了不少饭菜，这才别了外祖母，回到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