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州
马车进入平州地界，瓢盆大雨倾盖而来。
萧拟被急促的雨打声惊醒，见雨水从半开的窗洒进，急忙关好窗，贴着门道：“家武，这雨太大了，不如找个地方避避。”
话落，灰暗的天空被光分裂，雷鸣声响彻天际，马儿险些打滑。
“萧姑娘坐好，这雨一时不会停，且有越来愈大的趋势，要想避一避，只能入城了。”
萧拟陡然想起华明与自己同行，心中安定下来，道：“那便去吧。”
雨水如注，夹杂着风的咆哮，宛若悲凉的曲子，奏唱在天地间。
抵达平州的客栈，萧拟还处于晕眩的状态，搭着家强的手跳下马车时，触碰到其湿漉漉的衣袖，萧拟这才回过神，还未说出一句话，险些被风吹倒。
艰难地走进客栈，萧拟颇为心疼地看向衣衫全湿的三人，只能让小二煮了姜汤，为他们驱寒。
本该晴空烈日，如今昏沉一片，风雨并作，长街早已空无一人。
“看这情形，今日是走不了了，暂且在这住一晚吧。”华明极为熟练地安排好了食宿。
萧拟默默地收回掏出一半的钱袋，华明是肯定不会收的，与其被他用“公子早已吩咐”堵住，还不如不出声。
“你们劳累了，快去换衣裳，莫要病了。”
萧拟刚嘱咐两句，又有客人进店，冤家路窄，正是苏焕和素墨。
华明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怒不可遏。
“华明。”萧拟颇为担忧。
华明别过头，道：“姑娘放心，我不会节外生枝。”他的任务是护送萧拟，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随后，四人各自回房。
晚饭送上来时，萧拟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进食。
客栈变得异常嘈杂，萧拟出门查看情况，得知不少客人在客栈用餐后都出现了腹痛、呕吐、四肢无力等症状。
客栈混乱不已，易生变故，萧拟回到房中观望。
须臾，华明便来敲门，急促道：“萧姑娘，你可有不适？”
“我还没吃东西，身体没有不适，你们呢？”
“家强他们腹痛，我还好。萧姑娘，你待在房中别出来，我去找苏焕问问清楚。”华明匆匆离去。
萧拟看向托盘中的饭菜，心中不由猜想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是水源吗？萧拟脑子冒出这个念头，推开窗户，雨丝扑在脸上。
院中水井处，一位白衣女子半蹲着，似乎在检查井水。流光神女，她怎么也在这里？不过她和苏焕在此，病情应该很快得到控制。
萧拟稍稍定了心，决定等华明查明情况。
“诶，你听说了吗，官府派人到各处水井查看，发现水有问题，正一家一户通知呢。”
“难怪路过的医馆都排起了长队，咱们平州一向安居乐业，谁这么缺德往井水里下药，这是要祸害全镇的百姓啊。”
“咱们镇子不会真被诅咒了吧，怎么每四年就出一次事，之前是山石砸死人，四年前是瘟疫，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
“别说这种晦气话，徐大人上任后，平州富裕起来，百姓打心里尊敬他，但有些人就不得劲了。这会他准备升官，忽然摊上这种事，这不会是谁针对他吧。”
抱怨几句，小二又忙着去照顾其他客人。
“萧姑娘。”
“华明，你回来了。”萧拟打开房门，让他进来。
华明面色凝重：“没找到苏焕，听说他傍晚出去就没有回来过。”
“方才看到流光神女，她说不久前接到清雨堂弟子来信，这里有两、三户人家出现了奇怪的症状，神女因此前来，不料却遇上今日的事情。井水被下药，但是客栈的人症状比较轻，外面的人更加严重。方才她的弟子查访回来，说是有些幼儿老人在等待诊治的时候就死亡了。”
“或许苏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回来。”
“我猜想，下药之人区别对待，并不想真的想伤害我们，只是想让我们尽快离开。萧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萧拟犹豫：“我们就这样离开吗？”
“到平州已是偏离原本的路线，华明不敢再耽误。姑娘又不会武功，不能冒险。”
萧拟轻叹，这些她如何不明白。“好。”
已是半夜，萧拟难得失眠，困得迷迷糊糊，却还是不能入睡。辗转反侧之际，忽然听到泼水声，似乎拍打在窗户上。
难道又下雨了？撩开帘帐，却见窗外一团影子飘过。
萧拟惊恐地攥着帘帐，因害怕发不出声音。
再度看向窗子，原本的漆黑变得血红，画面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影。
不，是如山堆积尸体，他们睁着眼睛，眼中尽是怨恨，仿佛在控诉、在诅咒、在等待她。这些尸体忽然站了起来，直挺挺地走向萧拟。
“不，不要过来。”萧拟害怕地逃离他们，但惨烈的鲜红还是渐渐包围了她。甚至抓住她的手臂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放手，放手。”
清凉的味道涌入鼻息，红色渐渐退散，萧拟仍未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苏岛主？”萧拟茫然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这一袭白衣此刻在她眼里如此神圣。
“方才是幻觉，不要害怕。”苏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萧拟张了张嘴，忽觉劲风袭面，宛若刀锋锐利。
苏焕手中纸扇开合，瞬间将扑向萧拟的杀意化解。他的身影一转，已到了楼梯下方。
谁要杀她！
黑白两道身影变幻，终于让萧拟清醒过来。他们是谁？
苏焕执扇背手在后，看似防守，但快速的移神换影让黑衣人感到压力重重。
萧拟全神贯注看着二人打斗，忽觉耳尖发疼，不由捂住耳朵。
一名黑衣人想偷袭萧拟，却被横空出现的一把伞挡下。
刺痛感未持续多久，淡淡的药味取代了压迫感，萧拟转头看向右边，一把山水泼墨画伞出现在她视线里。
流水收回伞，目光清冷地看向远处。
一扇一伞，苏焕与流光将对方逼退。
华明有些踉跄地走来，急声道：“萧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苏岛主给我闻了闻一个瓶子，幻象就消失了。你可好？”
“勉强压制住了。”
“此等邪物，竟然重出江湖了。”流光看向落荒而逃的黑衣人，似要将他们看穿。
苏焕施展轻功，来到流光身边。
华明道：“若不是二位在此，他们怕是能为所欲为。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何要出狠手，明明之前他们还是手下留情。”
“原本他只是想逼走客栈的人，但没想到我和神女参与救人，他们知道我们不会走，只能一杀了之。不过，他们没猜到我和神女身份，自信这种东西能杀了我们。”
“听你的意思，是要留下来。”华明看向苏焕。
“此事祸及全镇百姓，自然要管。”
华明垂下眼眸，思索片刻道：“你带着素墨，封了她的武功是可以防止她逃走，但是你在这里耽误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素墨。你分身乏术，是无法阻止别人带走她的。”
“公子似乎知道操控素墨的人是谁，可否告知？”
“比你能想到的都要厉害，她不止是一个杀手，也掌握了很多别人的秘密。你能为百姓医治，我敬重你，所以提醒你，她不简单，更不无辜。”华明不愿再多说，苏焕保护素墨，他们就站在对立面。
“公子好意，苏某心领。”
“苏岛主，神女，这种能让人出现幻觉的药物是源自何处，你们可有把握对付那些人？”萧拟觉得此物实在可怕，不由担心二人。
流光轻声道：“多年前，苗疆成立了一个帮派，叫殷都神教，这个教，聚集了各种会种蛊制毒的阴狠人物。他们知道武林人士素来视这些为歪门邪道，但论内功技法，他们又确实稍逊一筹，为了在江湖立足，他们便利用蛊和毒，杀害或者控制了不少武林人士。后来，便有了各门各派清剿殷都神教的行动。当年，清雨山的神使下山救人，为了解这幻象，以身试毒，留下了不少记载。我根据今日情形，推测是他们，但也不能十分肯定。”
“殷都神教？”华明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武林震怒，那次清剿对殷都神教来说是灭顶之灾，因此江湖已经数十年未听说他们的踪迹。因此，我们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他们。”
苏焕和流光还要救人，便不再多留。
天色渐亮，城门开启，聚集在客栈大堂的客人纷纷带着包裹离去。
萧拟走到客栈外面，没有预想中的沉闷与阴暗，映入眼帘的，却是生机与鲜艳，花团锦簇，几乎每家每户都如此。
小二见状，道：“是木槿花，现在正是花期，开得特别灿烂。平州的木槿花天下无双，土壤肥沃得可以遍地种植。一场大雨之后，花开得更是娇艳了。”
“昨日那般大雨，这些花竟没有被摧折。”随风摇曳的木槿花让萧拟缓和了不少。
悲怆的哭声隐约传来，萧拟转过拐角，便见数人靠墙而坐，笼着袖子，缩成一团，面色惨白地等待大夫为自己看诊。
不远处，几人并排躺在地上，双目闭着。
萧拟转身往回走，心情变得十分沉重。回到客栈，却见华明双眉紧皱，面色沉重。
“萧姑娘，我想留下来调查一下。”
“啊？”萧拟十分惊讶。
“虞姑娘体内有蛊毒，世子曾派人去过苗疆多番查访，得知此蛊出自殷都神教的施妙青，除她之外，无人能种，无人能解。可是不管派出多少人，都找不到她，也没有殷都神教的踪迹。既然此事可能涉及殷都神教，顺藤摸瓜，或许真能揪出他们余党。此机难得，我想留下一探究竟。”
“我明白了，华明，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给你添麻烦，你尽管去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