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贼
萧拟要自由进出萧家，无非是到客栈去。
莫说陈氏，就连萧家下人提及都露出些许鄙夷。
洛今越称帝，建立祁朝，结束了时局分裂、兵荒马乱的南朝与北朝。历经三百余年动荡不安，礼法崩析，民心不稳，洛今越为笼络民心、教化百姓，以宽和开明的政策治天下，推崇道教与佛法。
夜后与洛今越相互扶持，共同征战十年，方得天下。建朝后，帝后共尊，洛今越上朝，夜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
受此影响，自上而下，礼教对女子的制约与束缚渐弱，女子识文断字、乘车马、外出游玩，甚至与男子一同宴饮，皆属寻常。
纵使如此，女子抛头露面去营生，尤其是萧拟这般出身的去郊野之地揽客吆喝，在众人眼里仍旧是过于伤风败俗。
即便温家握有实权，京都诸多世家仍旧瞧不上温舒在军营与男子同吃同住的举止，温家不是寻不着门户相当的结亲，只是怕对方一边借温家的势，一边薄待温舒。自是有开明知礼的世家，或是无年龄合适的男子匹配，又或是怕圣上猜忌，不敢与温家来往密切。
温舒理解萧拟，尤其是得知成亲那日为她说话的是萧拟后，更添喜爱。
“萧家要是待你不好，你就来京都投靠我。”温舒即将回京，不能时刻庇护萧拟。
萧拟很是动容，爹爹背债，娘亲多病，她得撑起小家，哪里去得了京都，只能笑笑说：“待我把客栈打理好了，我定去找嫂嫂。”
温舒怜惜她，塞了两张银票给她，却被萧拟拒绝。
“嫂嫂心意，我记下了，眼下有老夫人给的一百两银子，足够周转。”
“你拿着，用不上最好。”温舒深知他们一家不易，一场大火更是将许多东西烧毁，置办物件都是不小的费用。
如今萧拟等人暂住客房，等竹林院的屋子修葺好再搬回去。
“我同夫君说说，让娘统计好竹林院烧毁的物件，一一补上。”
“方才我过来遇见大哥，他说同婶婶说过了，让我们不必忧心。”大哥和嫂嫂，真是顶好的人。
温舒脸上闪过一丝笑，她没嫁错人。
香香软软美丽大方的嫂嫂啊，萧拟真的很舍不得她。
“妹妹珍重。”
明日温舒就要回京，萧拟打算送别温舒后，去客栈看看。
萧信盘下的客栈位于新宁和溟流两城的官道上，此路来往的商旅不绝，但因客栈位置处在风口，饱经沙尘摧残，之前的掌柜不愿多花银子在水土整治上，生意日渐惨淡，便将客栈转让出去。
盘下客栈后，萧信在绿植上费了不少功夫，大大改善了之前的恶劣环境。
客栈原名飞龙客栈，萧信觉得这名字不好，打了新的牌匾，更名为运来客栈。
客栈干事的有四人。
刘氏夫妻，年纪比萧信稍长，萧拟唤他们“刘叔刘婶”。刘叔年幼被分到萧信身边当个小厮，二人一同长大，自老夫人掌权后，萧信身边的下人被发卖或遣到了别处，萧信顾念情分，将卖身契交还刘礼，还给了不少银子让他安身立命。多年后，得知萧信要开客栈，刘叔立刻带着妻子过来帮忙，知道萧信生活拮据，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积蓄重修了客栈。
苏小末，自幼失去双亲，之后在城隍庙乞讨为生。新官上任后不许城中出现乞丐，驱赶苏小末多次。苏小末险些被打死，在四年前被萧信带回萧府养着。
郝小山，这并不是他的原名。萧信上山狩猎，想为妻女打点野味，哪料遇到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郝小山，人是救回来了，但郝小山忘记了很多事，连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记得，得知萧信要开客栈，坚持要留下帮忙。
萧拟偷偷来过客栈数次，很快就与郝小山混熟。嫂嫂的事迹，就是郝小山告诉她的。
郝小山对江湖中很多事情都有所了解，萧拟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一度怀疑郝小山是不是装失忆。
“萧姐，今儿开业，你怎么又在发呆？”郝小山用手晃了晃。
“鸟都没一只，太惨淡了，我一手厨艺无处伸展。好运来，好运来，好运怎么还不来。”
苏小末听萧拟似招魂般念叨，大笑：“萧姐，你这样念还不知道招来什么。”
“你别说话了，好话不灵，坏的比什么都准。”萧拟无奈，前往后院把青菜摘了，一茬茬的都老了。
入夜，萧拟睡得迷迷糊糊，陶瓷碎开的声音让她惊醒，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往这边过来。
劫财？
萧拟立刻闭上眼睛，心中却是惊惧无比。
荒郊野外，真是很不安全啊，难怪娘亲不许她过来。
帐子被揭开，男子取出一个瓷瓶，递到萧拟鼻尖。
完了，是劫色。
萧拟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转过。
大风山的寨子里，大牛气喘吁吁地将麻袋里的萧拟丢在地上。
“你把人带回去做什么，人家是买凶杀人。”
大牛将绳子解开，露出萧拟的头。
“人家不是定了时辰动手吗，我到客栈的时候还早咧，寻思着不如带回来，让兄弟们尽尽兴再杀了。”
“你迟早被好色害了。”大当家起身，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没眼看。
“多谢大当家！”大牛见大当家没再说话，将萧拟拉出麻袋，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绳索。
大当家看见萧拟那张清秀如芙蓉的脸蛋，心里不忍，却还是没制止，转身出去。
萧拟早就醒来。
她随身带着一种叶子，能减少迷药对自己的影响，在贼人拿出瓷瓶那一刻，她就侧头往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故她在半道就醒了。
可惜贼人绑住了她的手脚，身上有暗器也用不上。
娘说，出门在外，不能只着里衣就寝，还好她听了娘的话。
大牛刚扑到萧拟身上，只觉脖子被东西扎了，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
他惊恐地看向萧拟，战栗的少女眼中有害怕，更多的是要自保的决心。
“来。”大牛还想叫人，就被萧拟反扑在地上，捂住了口鼻。
大牛慢慢不再挣扎，只剩微弱的鼻息，萧拟用地上的绳索绑住他，又把麻袋塞他嘴里。
萧拟起身，身体仍在颤抖，她该怎么办。
里头没了动静，等在外头的人很诧异。
二牛先走了进来，见大牛被麻袋盖了大半个身体，萧拟躺在他边上。
“大牛？”
二牛走近，弯腰一看，这麻袋哪是盖着，是一部分塞住了他的嘴，剩下的搭在他身上。
萧拟睁开眼，手抓着木盒朝二牛一射，直击其喉咙。
二牛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重重倒下。
爹爹设计的暗器，还是有用的，但盒子只剩四支了。
她不能活，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门外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四人一起进入屋内。
待在树上的容濯正欲从树上下来，就被华鸿拉住：“世子，我们是来探情况的，虞姑娘他们还没到呢。”
“屋里有情况，等不得了。”容濯从屋外那群人的污言秽语中猜到了他们绑了个姑娘回来，他刚开始就想动手，貌似那个姑娘稳住了。
四个人，她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容濯从树上跃下，直接奔向姑娘所在的屋子，刚拉开门，就被一股刺激的味道呛住，立刻退出了屋子。
“快来人啊，我眼睛痛死了。”
“小蹄子，待会我就让你求死不得。”
他们的呼声惊动了站哨的人，大锣一敲，熟睡梦乡的人惊醒，抄起家伙就往外走。
萧拟从屋内跑出，正好撞上在咳嗽的容濯。
双目相对，萧拟正想扬出手中的辣椒面，就被容濯抓住了手腕。
“我是来剿匪的。”
华明解决完站哨的人，和华鸿一起来到容濯身边。
“是你。”华明惊呼。
“你哪位？”
“温小姐成亲那日，有人在萧家门口胡说八道，你出言训斥他之后，我就用小石子打了他膝盖。”
萧拟眼睛一亮，挣开容濯的手，扑到华明面前：“大侠，是你啊，那你能带我回家吗？”
“当然能。”华明拍拍胸脯，一声“大侠”叫得他飘飘然。
华鸿不屑地转头，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
山寨的人悉数醒来，拿着刀剑杀过来。
萧拟耳边是刀剑相交之声，鼻中闻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贼人的血。
“哇，你们好厉害啊。”萧拟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濯三人在人堆里厮杀。
土地都染红了，容濯的身上都没沾到一点血。
“好有个性的大侠，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萧拟摇旗呐喊。
“这就是江湖吗，好热血又好血腥。”
“打家劫舍的山贼，罪有应得。”
“……”
“……”
两边都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吵了。
“诶，等等，能不能留大当家活口，我想问问谁让他杀我。”
“不对，他们要用迷药，快过来。”萧拟大喊。
容濯闻言，见他们手中确实拿着东西朝他们掷来，长剑一挡，强大的剑气朝对方袭去，粉末瞬间飞扑回他们脸上。
“关门，放火。”大当家崩溃了，看着身边倒下的人，急急往后退。
站在高墙上的人，举着箭，朝容濯射去，空中一道道火苗窜过，落地就烧了起来。
容濯抓起萧拟，施展轻功将她带离火场。
哇，这就是凌空而起。
萧拟很激动，梦中的场景，实现了。
激动而后，火苗在她眼前划过，她能感受到灼热以及死亡的气息，就如那天在竹林院。
大风寨，被高墙围住，山贼是想将他们烧死在这里。
“轰”的一声，寨子唯一的门被破开。
“虞姑娘带人来了！”
此时天已擦亮，萧拟转头。
虞禅禅一身绿色衣裳，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来。
萧拟目不转睛，虞禅禅清妍秀丽，自有轻灵之气，水光荡漾的双眸中蕴藏了几分神秘，仿佛会摄人心魄。
容濯已放下萧拟，施展轻功前往高墙。
萧拟看向他，尚灰蒙透着微光的天际，一名紫衣少年持剑而上，剑光交错，比天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