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香腮 “柔荑被略带薄茧的冰凉指腹压过碾过”
沈昭为求醒酒,收拾一番点了萤火咒走出自己的院落,一年里掌握通透的道体叫他施展五行与变异灵根的术法更加熟练自在,其中光与暗最为琢磨不透,有些事上,他倒是与这云珩殿的师尊所见略同,专精再转全面,水冰之术加乙木之术是他现最注重修习的。
抬脚,落足。
他走完千梯,叩开了云珩殿的门,见气息不在殿中,心下叹了一记,掐出火光入幽。
梦泽中,顾长庚端坐在茶桌前,闭目养神,看上去已入定许久,沈昭不做打扰,只是在他对面静坐,展卷托腮看着一本话本。
少顷,顾长庚开口,“沈昭。”
“弟子在。”
“昆仑镜、指引文书和外门弟子名单都已备好,每三十年一次的内门弟子大选今年由你和华峰祁川主持操办,还有,北漠秘境,上月入口已有松动之势,来年便可进入历练了,好好表现。”
“嗯,师尊,徒儿会的。”
听到沈昭不同往常的声调,顾长庚才睁眼。
恰巧看到沈昭明艳朱唇再启,皓齿轻咬,“定不叫师尊丢了面子。”
顾长庚微笑,“玉琢成器,你成长的很快。”
“是。”沈昭托腮淡笑,将那未看完的话本不轻不重地合上,“名师栽培,即非美玉亦能脱颖。”
书本封册由行书着墨的“香腮”二字被手指拂过,微微昂首间美目再抬,“弟子八年前入派拜师,原是没走正常渠道。”
“嗯,十年前为师的师尊、师叔召集长老峰主商议过后,决议将九州新秀聚集培养,你是最应关照的那位。”
“那是否九州要有大事发生?”沈昭放下手,正襟危坐。
“你倒是对因果很敏锐,也很聪明。”顾长庚看了眼那话本上的手,“至少这五十年里不会,为师还在。”
“师尊平定四方斩妖除魔,不忘本职,九州安宁有您一半功劳。”这是沈昭的真心话。
“”他有一瞬的走神。
“师尊?”又被拉回,红唇夺目,难移视线。
“昔日,议殿中搜魂问话,闲云真君也在一旁。”顾长庚似乎在一年里没与沈昭道几句话,内耗了许多,捞出些旧事。
“师尊怎得提起这个?”沈昭一愣,看了眼顾长庚的脸色,不意这位师尊会如此在意往日旧事。
“你方才提起入派一事,那日不由分说的搜魂,长老峰主皆在一旁,他们都记着,让为师忆起时颇为尴尬,几年过去,还如针刺扎于心口。”顾长庚喝了口茶缓缓,后又提起闲云真君,“师尊她本意属华旭为副掌门,但百年前百月楼楼主渡劫失败陨落,你母亲不得不归楼帮扶其妹管理楼内事务,师尊对此十分芥蒂,欲断了与华旭的师徒之情,华旭才不得不低头,她离派前对师尊的最后一句是”
“若改日我命中那一子真如师尊所言伴祥瑞降生,那便叫他来玄清派承袭那碧水绝技吧。”
“所以那日,”沈昭低头呼吸二下,微醺之意消后似乎在戏谑自己,“若师尊不问、徒儿不答,弟子怕是要被师祖掳去关起来了?”
“有那个可能。”顾长庚看他早已不芥蒂当日之事,放下了心,“但她只是愿看到后生有人修习完整的《碧水诀》,她活了千年,也止步于九重,修为屡遭反噬,不知其解。”
沈昭沉吟一番,“师祖为玄清派、为九州,却也伤了自己与旁人良多。”
“你是如何看待她?”
“褒贬共有,坚守己见顾全大局,对情理人伦和人欲师祖或许确有不妥之处,但她也为九州培育良多人才。”
“嗯。”似乎在顾长庚预料之中,他不轻不淡。
“但还有。”沈昭补充。“还有?”顾长庚疑虑了。
“毕竟弟子未曾经历过师尊那般幽居修炼之困苦,人各有心,皆是因果载体,若有恨有愧有憎有悔,都能理解。师尊言道师祖之事,不仅是想叫弟子了解前事与玄清派强留下弟子的原因,还有一分私心,是想叫弟子安慰下您吧。”
沈昭很温和,明明面还是那般冷淡较之刚刚无甚差别,顾长庚使劲浑身解数掘出些含于眸中的情——那日沈昭屈于他身下投怀送抱的悲悯之情。
多智近妖,却也实在顺和体贴,悲悯万生。
顾长庚心里这样评价他,但还是忍不住心跳错拍,长吁口气。
“可以捏手。”沈昭抚平发丝偏头开口。
顾长庚“?”
“师尊若不愿,弟子便拿了昆仑镜等物回居同祁师兄商议筹备比试了,啊”沈昭右手被牵住,他被轻拉站起,柔荑被略带薄茧的冰凉指腹压过碾过。
一炷香的时间,一人适时松开,一人适时抽离。
“明日同为师下山如何?晏清?”
“弟子这月轮值巡逻,下月大比,再下月”
“一日而已,不久。”
确实不久,顾长庚同沈昭走在景明城街道上看着夕阳将歇,心中又不自在起来,打更人自巷口打更行至巷尾,年初一的夜市张灯结彩,凡间没有修真界那对时间的模糊,新岁更替,万物迎新,看路边的窗花样式,是兔年。
顾长庚观了一遍,觉着摊位上两盏兔灯甚是可爱,板着冰山脸豪掷千金,把周围摊贩给吓了一跳。
“晏清。”顾长庚提着灯走向沈昭。
“嗯?”沈昭今日穿着朱红,笑意在灯火之下映出很少有的妩媚,“是弟子本命年,谢谢师尊。”
“回派吧。”
沈昭不在,顾长庚长居梦泽,晨时烹茶,他翻开沈昭遗留下的那本话本,前半本倒是正常的戏曲歌赋,顾长庚一目十行,翻阅得极快。
“那为何叫‘香腮’?”
再翻开一页,书本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梦泽洞天内本无风,今晨爆发的寒风寒气险些冻坏娇养的灵田。
可能是某位弟子的戏法,欲捉弄那位示于人前清冷持重的掌门首徒,移花接木之下,掌门成了第二位受害者。
而第一位可怜人,则是在看到那些艳图后,用被褥盖过耳根与脸庞滚烫,那晚,他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无比缠绵糟糕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