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玩物
师彦恒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愤怒,却只看见她泫然欲泣地跟自己求情。他还以为薛姝映会大吵大闹,可思及这些时日的相处,师彦恒摇摇头,若是此时跟自己胡搅蛮缠,便也不是薛姝映了。
“阿映,这是打算做我的军师,为我出谋划策?”师彦恒挑眉朝她笑,这人总喜欢拿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来搪塞自己,这回倒是要怎么办?
薛姝映读懂了他潋滟双眸中的不怀好意,心中暗啐一声,只伸出一双细白的胳膊攀上师彦恒的肩膀,二人鼻息相触,师彦恒深嗅一口随着薛姝映的动作浮动的暖香,便听她道:
“陛下若为将军,姝映定为马前卒,这不是一早便约定好的么?难不成如今有了哥哥为陛下冲锋陷阵,就嫌我这枚卒子不好用了?”
温软的唇擦过师彦恒的唇角,“陛下剑锋所指,便是我的战场。”她又道。
“哈哈哈哈……”师彦恒朗声大笑,笑声隐约传到殿外。他不觉得薛姝映有多大的本事,但不可否认,她这样亦臣亦妾的姿态拿捏得很好,让他觉得新奇。驯服一匹烈马的过程固然漫长又累赘,但见良驹低头的场面,也实在是爽快。
“放心罢,我已命忠勇侯府世子郑星重协同而行,此人与代州渊源颇深,有他在,你的兄长不会有性命之忧。”
师彦恒将人戏弄了一番后,也不吝于告知薛姝映这消息来安她的心。
“陛下……英明。”薛姝映自知被人看了场猴戏,语气幽幽,倚靠在师彦恒怀中轻笑出声,笑吧,但愿过些时日后,他还能笑得出来。
——
安泰宫中,太后与皇帝坐在一处,严肃拘谨的模样,不像母子倒像是同僚。
“皇帝是不愿这时候选秀了?”太后捏着手中的念珠,沉沉开口,话中探究之意更多。
师彦恒没忘记昨日同薛姝映说过的话,今日下了早朝就来安泰宫中请安,顺道推了选秀的事。太后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手头上的事已经够多了,师彦恒不想再召些居心叵测的女人进来搅浑水。
“儿子登基不过三年,如今朝堂尚未稳固,四海之内也多有贼子猖獗,此时选秀,并不是个好时机。”
师彦恒面上带笑,口气倒是谦卑,只是也不曾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恼火,他这个儿子本不是继位之选,只是时也命也,她的长子东信英年早逝,比起梅妃那个贱人的孩子,即便对这个顽石一般的二儿子颇有不满,她也不会让皇位旁落,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她跟皇帝相处起来,着实是费力,当真是不及东信的半点孝顺之心。
“皇帝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只是如今后宫空虚,皇帝膝下并不多热闹,子嗣也是国之根本,哀家年纪大了,你是皇帝,哀家不奢求你常伴身边尽孝,只多添几个孙儿也是好的,就这点念想,你也不肯留给握着个母亲么?”
太后抚了抚鬓边的白发,露出些黯然的神色来。她如今并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前朝的事,但谁让皇帝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未必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场面,一个孝字就能让皇帝低头。
“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子思虑欠妥了。”师彦恒稍稍低头,敛下的眼皮盖住眼中暗涌的凶光。母亲向来偏爱大哥,这么多年来她那一番拳拳爱子的慈心也未更改,还真是感天动地。
“那个珍昭仪倒是个真心为你的,哀家将选秀的事交给她来办,倒是很放心。”太后啜了口茶,状若无意地提到薛姝映。
“她很聪慧体贴。”师彦恒语气淡淡地附和了句,想起那个人,眼中蕴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缕柔情。
“皇帝,你可还记得她入宫之时,你同哀家说过的话?讨喜的雀儿,逗弄消遣一番也就罢了,切莫当真呐!”茶盏磕在桌面上的脆响,搅碎了师彦恒围绕薛姝映发散的思绪,太后转头看向他,冰冷的目光像泛着铁锈味的锁链朝他袭来,窒息感接踵而至。
“棋子而已,物尽其用,儿子省得。”师彦恒一字一句地说着,心中却不如当日清净。对于薛姝映,怜惜有之,兴趣有之,或许欢喜亦有之,但此时若要他言出必行,也非难事。
——
被母子俩议论的薛姝映现下却是不太好过,今日从长兴宫回来,她便觉得头昏脑涨的,因此歪在榻上又多睡了一个时辰,哪成想就这般无声无息地发起高热来,扶翠见她睡得不安稳,上前去瞧,一探额头就被入手的温度吓了一跳,赶忙去请了太医来,只是诊脉煎药地忙活了好一通也不见退热,扶翠心中着急,动了去请师彦恒的心思。
只是她刚要走,便被如今正昏昏沉沉,不甚清醒的薛姝映叫住了:
“别去……不想见他。”
薛姝映唇色苍白,洇湿的碎发贴在额角,惯来神采奕奕的眸子也恹恹地半阖着,整个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像一只被风雨摧残后的梨花,只有两颊因为高热生出的一点红晕才增了一丝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