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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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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淑兰擦了眼泪亲自到门外去接,拉着薛姝映进来时屋里的薛从海倒是把散落的茶盏收拾了,免得场面太难看。

    “爹爹。”

    薛姝映乖顺地问了声好,薛从海面色讪讪,没了方才的大义凛然,心里恍然生出一股子心虚来。薛姝映自也不会揭他的老底,只转头拉着她娘安慰几句:

    “娘,您也别同爹爹吵了,若传出去倒叫人说我们不识好歹了,便是宫中也没法交代。”

    “可你……我怎么舍得送你去宫里,从你生下来开始,我什么都没求,只盼着你能平安顺心地过一辈子,你还这样小,我也没有教你什么,深宫似海,我怎么能放心?”

    王淑兰哭得更厉害,抓着女儿的手有些用力,叫薛姝映都生出一丝痛来。

    “娘,没有办法的,圣旨已下,无论是父亲还是薛家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至于大伯一家,心思歹毒,可时也命也,此时也晚了。”

    自打五日之前宫中颁下圣旨,薛姝映除了接旨时心中一瞬慌张震动,此后几天都有些置身事外的虚浮感,直到现在,母亲的热泪落到手背上,她才察觉到这种真实的悲凉——原来,她也是害怕的。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先伺候你母亲去歇息,一会儿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薛从海杵在旁边半天插不上话,看着母女两个人越说越难过,他心里也不是滋味,索性撂下句话先躲出去了。

    “你看你父亲,一生懦弱,到了这关头,他还要躲!”

    王淑兰瞧着薛从海灰溜溜的背影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薛姝映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好搭腔。

    “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让你看着我哭做什么……”

    擦了把脸,王淑兰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个脆弱爱哭的人,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眼下倒还不顶事儿了。

    “姝儿说得对,进宫势在必行,再不甘愿也是枉然,不如趁着现在好好谋划一番,免得到时你毫无防备,吃了大亏!”

    王淑兰说着起身去往内室,径直走到衣柜前,伸手往木柜与墙间的夹缝一探,只听‘吧嗒’一声,柜壁弹出了个暗格。

    “这里头原是我给你备下的嫁妆,虽说入了后宫不用陪嫁,可是往来人情,打点装扮都需要银子,这些到时候你带上,至于陪嫁铺子你不便打理,我暂替你管着,每月进项托人给你送进宫去,还有些文玩字画、簪钗环珮的我都给你列下单子,到时候你都带着。”

    王淑兰是刑部尚书的独女,自幼受宠,嫁人时排场极大,红妆十里好不阔绰。

    “娘,银钱也就罢了,首饰我带上几样贵重的撑场面也就够了,剩下的您留下吧。宫里不比外头,带多了反而惹眼,我又是薛家姑娘,还是低调为好。”

    母亲一片慈爱之心,薛姝映想得倒是多些。先皇后出自薛家,是如今家主薛从山的嫡长女薛意莞,幼时被先皇钦定为太子妃。昔日太子甫一开府就将其迎入东宫,在今上潜龙之时曾育有一子,但不幸夭折,此后直到今上登基的第三年,才再次怀孕,诞下一女。

    薛姝映虽同是薛家的姑娘,却又出自二房,幼时在外祖母家长大,反倒同其他姊妹兄弟不大相熟。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年长自己许多的姐姐是个极其聪敏又端方严肃的女子,素日里跟在大伯母身边料理家事也是一把好手,向来极负美名,至于那位顶顶尊贵的皇帝姐夫,薛姝映就更知之甚少了。

    薛皇后崩逝,留下嫡公主嗷嗷待哺,在此关头再召薛氏女入宫,薛姝映可不觉得是件好事。

    “娘,您可见过那位贵人?”

    薛姝映挽着母亲的手若有所思地问道。

    王淑兰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她虽为官眷,但介于夫君官阶不高宫中宴会是不曾参加过的,跟今上仅有的几次照面还是当初东宫同薛家议亲,她作为伯母过府帮忙理事才见过几面。

    “不过几次照面罢了,依稀看得是个风流俊秀的人物,至于其他的,娘也不知道了,总归如今是天下之主,便不会有人比这位更厉害的了。”

    王淑兰的话薛姝映听懂了——不管她心中如何想,到底要捧着、敬着那位才好。

    “娘,待我入宫之后,您也别想着如何回敬大伯母那边,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才好。父亲是个顾念家族、手足的人,有些事情并非他不明白,只是选择了那样做,您心中明白,却也不必多纠缠。”

    “……可怜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投生在这个家里……委屈你了……”

    王淑兰做姑娘时没受过什么委屈,虽说出嫁后日子过得不如从前顺心,可自己的姝儿却是真的受苦了。

    “您也莫哭了,女儿说这些才不是要惹您伤心,我已经长大了,若有什么也该自己承担,您只管放心便是了,女儿的运气向来不错,定能平安顺利的。”

    “但愿如此,总之你记着,我不要你争多大的荣宠造化,平平安安的才好,待会儿你父亲要是说什么家族荣耀,兄弟姊妹的,你都不必理他,我只要我的姝儿好就够了。”

    “女儿明白的,我不是掐尖要强的人,自会避其锋芒,母亲放心就好。”

    薛姝映安抚完王淑兰后又去了书房,走到院门口就见里头亮着烛火,父亲竟还等着她。

    “你来了,你母亲睡下了?”

    薛从山搁下笔,目光落到站在屋中央的人身上。

    “父亲放心,已然睡下了。”

    薛姝映回完话,屋子里好一阵静默。

    “父亲唤女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嘱咐的?”

    实在站地累了,薛姝映只好先开口。

    “我记得你这么高的时候还爬过我这书架。”

    薛从海手掌比着书桌,脸上带着笑意。

    薛姝映十岁之前是长在父母跟前的,那时父亲虽忙,但偶有相处,也是十分愉快的时光,可惜后来她生了场病,身子弱下来便索性送去了外祖母家将养,这才同父亲疏远至此。

    “是啊,那时年幼,不懂事,跟着哥哥四处瞎玩,闹了不少笑话。”

    “你可怪我?怪我不曾阻拦你入宫,怪我……”

    “父亲可还记得,幼时我去本家遇着了大伯家的婵妹妹,那时正是冬天,她小孩子心性非要到结了冰的池子里捞鲤鱼,我拗不过她,只得跟在身后看着,没想到冰面忽然崩裂,我和她一起掉到了水里,被捞起来时她冻得不省人事,我也被冻僵了,父亲同众人一齐赶来,大伯父那样稳重的人,跑过来时发冠都歪了,可父亲一来就甩了我一巴掌,责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照顾好妹妹。”

    “我懂父亲是怕我丢了脸面,更懂父亲怕因此开罪了兄长,可是父亲,那时我也是冷的,后面我害了场大病,从此就跟在外祖母身边调养了,那年我才九岁,婵妹妹也不过小我几月罢了。”

    薛姝映双手攥着,指尖冰冷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怎么会忘呢,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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