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陈年旧怨【三】
“混账东西，跪下！”
另一边，风和日丽的凌云峰，此时殿内的气氛却十分紧张。
道骨仙风的凌云峰峰主无尘真君气场全开，手中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向自己身前的弟子。
依言跪下的赫无情生生受了这一鞭，伤口传来的炽热灼烧感让他眉头微微一皱。
那长鞭不是凡物，活跃的火系灵力侵染在每一根倒刺上，一旦造成伤口便能令人痛苦异常。
早些时候他才看着微蘅因为告发萧明月而被师父抽得遍体鳞伤，没想到这会儿就轮到自己了。身体上的伤痛对于赫无情而言不值一提，此时让他心塞的是无尘真君处罚他的原因。
殿内其他弟子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明白为何师父会对平日里自己最看重的盈泽师兄大发雷霆，赫无情自己却心知肚明。
他对妃竹下手了。
自那次深深将他钉上耻辱柱的内门考核之后，师父对妃竹的喜爱便再未削减半分。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被人夺去自己的剑，永远是最大的耻辱。
而妃竹，就是在他最意气风发之时，将这份耻辱刻进他人生的罪魁祸首。那次考核，他手持家族花重金为他打造的崭新飞剑，信心满满誓要拿下他们这一批弟子中的魁首，不料在最后一场比试时，遇上了那个疯婆子。
明明比他低了六个小境界，赫无情对上妃竹却并不轻松。
炉鼎体质与生俱来的广阔经脉让那女人的灵力仿佛用之不竭，而随着战况拉长，赫无情对飞剑的操纵越来越吃力。在他又一次操控飞剑攻向妃竹的要害时，自己那位瘦弱面苦的对手竟也捏了个剑诀。
两人同时喝出一声“去！”
而本铭刻了他神魂印记的飞剑，却倏然调转了剑锋，直指他的眉心。
全场哗然，赫无情羞恼中看见，观赛席上，自己的师父无尘真君激动得难以自制，望向妃竹的眼神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嫉妒和愤怒同时撕裂了赫无情的理智。
他抬手放出风刃，在飞剑划破自己脖颈的同时，将妃竹的上衣割成了布条。
女修瘦弱的身躯暴露在众人面前，赫无情勾起嘴角，只等她因为羞耻而露出破绽。
他不可能输给这个炉鼎！
对胜利的渴望让他无视了场上裁判不满地眼神。
然而妃竹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握紧长剑攻向他的同时，顺带往他裤裆砸了个火球。
赫无情的笑容一下子扭曲了，愣神中，他感受到了凉风……
妃竹一剑捅进了他的腹部，随即自己喷出一口鲜血。
她倒下了。
赫无情因为惊愕甚至忘记了要去补刀，直到他听见观赛席上此起彼伏的女修的尖叫和夹杂其中的嗤笑声，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光着屁股。
他脸色青白，狰狞地拔出飞剑就要往昏迷的妃竹身上砍：“贱人——！！”
一道袖风将他震飞出去，落地时赫无情眼角余光看见凝蕴峰的峰主淮安真人已将妃竹用自己的外袍裹住，抱起她向裁判道：“妃竹输了。”
裁判连连点头，瞥向赫无情的视线中不满的情绪再度翻倍。
无尘真君此时也到了场中，同样用长袍为他遮挡。
赫无情脸涨得通红，紧紧抱着衣服不敢起身。
无尘真君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成何体统！为师何时教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赫无情咬着牙不说话。
最终，他还是拿下了同届弟子考核的桂冠。可一战成名的，却是当众夺了他飞剑的妃竹。
当然，无论是他还是妃竹，都被罚到思过崖关了三个月禁闭。
毕竟，他们打得实在是太难堪了，简直有辱门派脸面。
赫无情听见凝蕴峰那个娘炮给妃竹送药时，一脸崇拜地吹捧：“师姐你太厉害了！若不是你没有风灵根，一定能将那飞剑彻底收服吧？”
他恍然大悟，原来当时妃竹倒下，是因为强行操控了与自己灵根属性不符的飞剑。
随即更大的恐慌包裹了他：明明是个修炼困难的炉鼎，在诸多不利的条件下，却还夺了他的剑？！
紧随而来的是无法压抑的羞耻感。
禁闭结束后，赫无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踏出凌云峰，甚至不愿与其他师兄弟姐妹见面。
而在他足不出户的那段时间里，他通过同门的口中得知，无尘真君数次去凝蕴峰与淮安真人相商，希望能让妃竹转拜入凌云峰。
……
思绪回笼，赫无情忍着疼痛，冷笑着看向无尘真君：“师父何须这般动怒？毕竟，被您放在心尖上的皓明真人，这次可是毫发无伤。”
无尘真君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后意识到弟子竟当众反驳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这与皓明有什么关系？！你教唆明月擅自改动戒令，如今被识破了，闹得这么难看，这要让其他在戒律司当值的凌云峰弟子如何自处！？”
赫无情昂着头，眼中没有半点悔意：“不过是萧师妹技不如人，还有微蘅胳膊肘朝外拐罢了。师父，若能阻止皓明参加这次的考核，弟子拿下三甲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事关进入无妄秘境的资格，弟子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饶是修道多年，无尘真君还是被他这番言辞激得胸口起伏：“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难不成皓明参赛了你就没把握了？”
“我——”赫无情滞了一下，意识到师父对于赛程安排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是真的一窍不通。
他忽然有些泄气。
这些年来，他在纳云宗这一辈弟子中绝对称得上出类拔萃，自他结丹后，就算是面对元婴期的师兄师姐，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但要论每次的内门考核，他的成绩并不能令人满意。
自那一次难堪至极地取得魁首后，每逢大比，他总会在最终战前就遭遇强敌。而这一辈弟子中，最与他旗鼓相当的便是凝蕴峰那位。
提前相遇，意味着他们中总会有一人要提前出局，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无疑是大好的消息。
赫无情自然去闹过，甚至动用了家族的势力撑腰，可这些小动作向来做得隐蔽，难以查证，且最重要的是，戒律司调查的人了解他的对手的态度后，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你说总与妃师妹提前遭遇，但她对赛程安排并无异议，只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菜就多练。”
赫无情差点没气死。
废话，他们的比试里妃竹赢多输少，她当然不会在乎！
可难道要他去和妃竹先通气？那更不可能了，要他向那个炉鼎低头，还不如杀了他。
过去之事不可追，但这一届的内门考核事关前往秘境的资格，赫无情对此志在必得。所以，他绝对不会容许赛程里的意外发生。
然而看无尘真君的态度，竟是完全不打算替他出手。
其实赫无情何尝不明白，师父并非对那面貌粗陋的妃竹抱有什么私心，不过是爱才罢了。自己在凌云峰的弟子中天赋卓绝，出类拔萃，师父自然青睐于他，所以当出现另一个比他更出色的剑修苗子之后，师父的垂怜便转移给了别人。
可这要让他如何甘心？！
他入纳云宗前，赫家花费无数灵石仙材培养他，将近乎全族的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可他却被个万人骑的炉鼎骑脸，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现在不止那一个了。
赫无情回想起汇缘司外，自己感觉到飞剑骤然被毁，强行闯入冥安堂的画面。
那个浑身污糟的小子明明不堪一击，却在睁眼的刹那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与多年前妃竹带给他的感受一模一样。
他当时无比后悔，殿外那一剑不该是试探，他就该当机立断杀了那小子！
是他大意了。除了近百年前与他同期入门的妃竹，这些年凝蕴峰收的弟子都是些废物，娘炮和傻子在他眼中连蝼蚁都不如，更不必提那个没活几年的老太婆。
眼看凝蕴峰人才凋零，他心中暗喜。却万万没想到，这时候会冒出来一个卢定。
绝不能让这小子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