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待桃花盛开，迎你回宫
顾芸卿揪紧的心咯噔一下，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
静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身旁，声音温柔，却再也没有从前的暖意：“皇后姐姐，陛下的旨意到了，你还不快去领旨谢恩。”
平静的语气暗藏波澜，只是她之前无知的轻信眼前之人，笨拙地没有听出那话头隐含的深意。
翌日，狂风呼啸，吹过脸庞似是有人用冰棱子划伤肌肤，阴沉的天，飘零的雨，顾芸卿遥望那空中投下的乌云，笼罩在京城的天空下，似是禁锢自由的牢笼，而往后的她将会是伶仃洋上的浮萍，只求找一处寂静的落根处。
她淡蓝的素衣加身，质朴的淡紫色披风轻薄的似是一张宣纸。
耳边久久回荡着，“皇后顾氏藐视宫规，残害皇嗣，无才无德，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钦此——”
“淑妃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甚得朕心，即日起晋封为皇贵妃，管辖六宫，钦此——”
疼吗？她喃喃自语，微微摇头，而后迟疑的颔首。
他伤她至深，愈合的伤口触之不痛不痒，却永远成为身体破损的烙印，看见了，就会想起，抚摸，便能回忆，终究难以释怀。
送行的队伍熙熙攘攘，太后来了，静妃也来了，而淑妃卧病在床，不然想必也会来看她一朝跌落的笑话。
顾芸卿望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差点忘了，不是淑妃了，而是淑皇贵妃，越级加封，谢郎是有多急不可耐把光鲜亮丽的荣光捧到那个女人面前。
于她而言，那是莫大的羞辱，皇贵妃的加封紧贴着废后的意旨，她颜面尽失，从地上的尘泥被扔进腐烂的泥沼。
不过脸面对于未来的她而言，那是最不稀罕的东西，一介布衣，在这乱世苟延残喘已是万幸，莫大的福分才配有尊严的活着。
“卿卿”，他的呼唤一如从前，温润的清风拂过她的耳尖，拉回她纷乱的思绪，却也是这般温柔的将她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淮高大的身影笼罩而下，顾芸卿被威严的影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民妇戴罪之躯，陛下龙体尊贵，还是不要靠得这样近为好，以免沾染了不祥之气”。
说话间，顾芸卿脚步默默后退，谢淮竟一把扯住了她细软的手腕。
他已经极力忍耐了，忍耐默默旁观她的生活，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静悄悄的目睹她的喜怒哀乐。
他不去打扰，她方才能平安顺遂。
愿景自然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泡影，他悸动的心一次次试探的靠近，贪婪的想要得到甜蜜的爱意，滚烫的爱，给她带来的是无妄之灾，是一次次栽赃陷害，把她灼烧的伤痕累累，相互依偎的人在一次次误会中渐行渐远。
谢淮喉间的凸起似是堵上了充水的海绵，无数想对她说的话到了嘴边，思来想去咽了回去，只留下苍白无力的一句，“保重——”。
顾芸卿磕头谢恩，憔悴的玉容竟绽放出明媚秾丽的笑意，夜晚天边绚烂的流光似是落进了那双诚挚的杏眸，谢淮桃花眼舍不得眨动一下，挪不开眼，生怕错过属于她的每一个瞬间。
“民妇谢陛下成全，愿陛下儿孙满堂，岁岁平安……”
“陛下，马车已经走远了”，大太监周福海小声提醒。
谢淮从呆滞之中缓过神来，马车远远的留下小小的一点，唯有那车辙在青绿的方砖上留下痕迹，可惜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就把那痕迹冲散了，最后的念想，也消失在了眼里。
“娘娘，这是陛下吩咐奴婢交给你的香囊”，晚秋见顾芸卿满面愁容，思来想去，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那香囊落在顾芸卿的手上，精致的面料，古怪的搭配粗糙的纹路，笨拙的绣活，一看便知出自谁的手笔，淡雅的茉莉花镌刻其上，打开香囊还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顾芸卿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不让眼角存积的苦水溢出，玉指进入香囊探寻，果真找到了被藏于花瓣中的宣纸。
“卿卿，待到桃花山上桃花盛开，便是我亲自迎你回宫之时。”
顾芸卿捏紧指腹，脆弱的宣纸微微用力就出现了皱痕，如同他们之间的情感，初始只觉得美好，憧憬相濡以沫的未来，最后却是惨淡收场，他们已不知在哪条岔路背道而驰，又或许从开始就是错误的。
片刻后，窗子外多了一张字迹遒劲的纸头于萧瑟的冷风中飞扬，随后落进污浊的泥潭，被盖上来来往往的脚印，直至与污浊融为一体。
静妃见马车走远，淡然的收回了目光，“太后，臣妾想到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去吧，你做事，哀家自然放心”，林长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臣妾定不会让太后失望”，静妃眸子里不经意的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临走之前多看了谢淮那痴情的背影一眼，随即不屑地转移视线。
她会让他知道，没有得到她，是他的损失。
静妃先是回了自己的寝宫，她宫里手巧的宫女都被她传唤到跟前，良久之后，清丽的面容经过胭脂香粉的点缀，好似脱胎换骨，眉宇间多了张扬明艳之色。
“娘娘，头饰……”，宫女们低眉顺眼的盛上首饰盒里琳琅满目的珠宝，然而这些都不是静妃想要的。
“用这个”，静妃从袖口里取出一只銮金花绣步摇，与顾芸卿那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她的这只更为华贵，垂下来的流苏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南珠。
“娘娘，一切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外边守着的，确定都是自己人”，静妃小心谨慎的在再三确认，以免出现纰漏。
“奴婢检查了多次，都是面熟的，淑宁宫的下人全都被安排到别宫里暂时当差。”
“做的不错”，静妃穿过漫长的连廊，廊顶和廊柱都被雕刻上精细的壁画，假山清池，此刻虽是寒冬，淑宁宫内点缀着来之不易的绿色。
屋内，镂金花丝香炉冒出腾腾的白烟，充盈的炭火让一墙之隔成为两个陌生的世界，稀奇的奇珍异宝令人眼花缭乱。
“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还在，看，他不哭不闹，多乖啊，陛下肯定会喜欢的……”
“皇儿，皇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母妃！”
“都是顾芸卿那个贱人干的，都是那个贱人，本宫要让那个贱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