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验尸
老仵作欲言又止的样子成功把鲁大人激怒了。鲁成心里本来就被这些变故搞得焦躁不安，又对自己未卜的前途满心的担忧，不禁把一腔怒火全倾在仵作身上。
“有话就直说，有屁就快放！你若再敢遮遮掩掩，老爷先让你尝尝死囚牢的滋味！”鲁成这会气急攻心，已经顾不上维持文人风度，直指仵作鼻子就骂开了。直把个本来就支支吾吾的仵作骂的更加不敢说话。
师爷见两人这个模样，赶紧上前劝解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相必是这老儿有了什么发现，又不明朗。待属下问过，老爷且在一旁少待。”
仵作得这么一缓，也不敢再耽搁，只是鲁成神色不善，只得拉着师爷，小声把发现说了。师爷初听眉头一皱，上前俯身就罗元的尸身仔细看了看，随即略作思索，吩咐仵作先退在一边，上前跟鲁成禀报道：“老爷，这事确实有蹊跷！老爷请移步。”
师爷领着鲁成也来到尸身边上。只见师爷朝罗元胸前伤口一指，道：“老爷您看！”
鲁成一个文官，连鸡都没亲手杀过一只。让他看尸体，属实是难为他了。试探着望了一眼，只觉得胸中烦厌，连连干呕了起来，摆摆手，意思是你说就是了。
师爷这时候却仿佛没看懂鲁成的“明示”，依旧执着的示意鲁成亲自查看。
鲁成没办法，只得强人反胃，继续看去。只见罗元胸前伤口，创口呈圆形，仿佛一个小小的黑洞，皮肉外翻。伤口周围却没多少血迹。
伤口上肉色已经隐隐发白，经年习武的罗元，脂肪层几乎没有，肌肉却极扎实。此时肌肉紧缩，肉下肋骨隐现。鲁成耐着性子看了一会，还是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向师爷。
师爷赶紧凑上前，轻声道：“大人，看罗大人尸身，您不觉得奇怪吗？”
鲁成强忍着恶心道：“哪里怪了横竖不过是一具尸身，即便是伤口小些，血迹少些，想来也是罗大人生前境界颇高，初受伤害，就及时锁住气机罢了。”
师爷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说着，又指挥仵作把罗元尸身略翻了翻，变成个侧躺姿势，指着背后相对的位置说道：“此处伤口和胸前正对，位置吻合，伤痕却一般无二，也是皮肉外翻。”
鲁成看了看，确实如此，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朦朦胧胧十分模糊。
“大人，这正是第一处奇怪的地方，您想，若是刺伤，理应伤口小，创口齐整。创口两端自然有创角。而罗大人的创口，却呈圆形。”师爷解释道。
“其二，若受外伤，伤口下，皮肉或有淤血，一般都略有肿胀，而罗大人的创口边缘却肌肉收缩，少见血迹，就好像”顿了一顿，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还是接着说道:“就好像是创口处的血被一瞬间抽空了一般！”
鲁成听得直点头，一副我在思考的模样。
师爷知道自家大人的深浅，一旦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充分说明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到。自顾自往下说道：“最奇怪的便是肋骨。大人想，胸前后背贯穿，创口足有三寸，肋骨却完好无损。什么样的凶器可以避开肋骨，却造成这样的伤口，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鲁成这下彻底听明白了，看向师爷的眼神一时间充满了赞许，忍不住夸奖道：“想不到师爷你还有这样的手段，本官平日里倒是小瞧你了！”
师爷心说，干我们这行的，刑名勘查是本分，都算不上本事。似你这样昏庸的官员也是大梁的“绝世珍宝”，恐怕满朝文武里，再挑不出第二个来。只是脸上不好表现出来，赶紧躬身，连称：“大人谬赞，都是大人平日里教导有方！”
满口的彩虹屁把鲁大人拍的找不着北了，胆子也壮了起来。反正这伤口初看十分恐怖，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鲁大人也想有些表现，一屋子的下人看着，自己不能表现的太反桶。横竖师爷已经把重点说了，到了自己这个主管总结的时候。
于是咳嗽一声，缓步上前，一边凝视罗元的伤口，一边思索该怎么表达。
这时候鲁成望着创口，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在他眼里，一开始是一个血肉外翻的洞，看着看着，仿佛洞口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圆。创口也不再是白、黄、红、黑的尸身血肉颜色。随着旋转，慢慢的黑色开始深了起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鲁大人的双眼已经被一个旋转的黑洞填满了，黑洞越来越深，越转越快。
随着黑洞的旋转，鲁成只觉得灵台阵阵吸力传来，仿佛灵魂被这个黑洞召唤，心头压下的烦厌又排山倒海般的涌了上来。仿佛自己的肉身给灵魂带来了无尽的束缚和无边的苦楚。只想赶紧抛下这烦人的枷锁，一股脑的投入到这个黑洞里去，黑洞的那头就是无边的快乐和无比的幸福。
鲁成直愣愣的站在当场，一言不发。师爷并仵作和其余众人见鲁成神色凝重，小声呼唤两声，不得回应，一时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只听得鲁成的呼吸声渐渐沉重，额头汗起。
鲁成这时候只听得一个深邃低沉的声音从脑中响起。声音听上去十分的慵懒无力，却带着无边的吸引力，磁性的声音仿佛是魔性的召唤，对着他低语道“鲁成，鲁成，到我这里来，我能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鲁成心志是从来没有坚定过的。或者说除了升官发财改变命运这个执念之外，再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才更贴切。
这时候被这个魔性的声音召唤，鲁大人乍听到声音响起，只觉得毛骨悚然，但是这声音似乎能抚平鲁成的内心，让他只生出纯粹的欲望。
等听清了内容，鲁大人的欲望早把恐惧从心头赶走，他的眼神渐渐迷离，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实现我的愿望？我想公侯万代，我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宰执天下，我想富可敌国”
那个声音在鲁成心底笑了起来，一开始是“嘿嘿嘿嘿”的轻笑，随着鲁成的愿望越说越多，笑声也越来越连续、响亮，最后变成“桀桀桀桀”的诡笑，回荡在鲁成的心头，接着道：“不要紧，不要紧，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只要你来，只要你来！”
师爷这时候察觉出鲁成不对劲了。他额头上的汗，从最初的白毛细汗，已经变得汗如雨下。黄豆大的汗珠顺着鲁成的鼻子汇聚成一条小溪也似，汩汩的淌了下来。不到半刻的功夫，鲁大人衣衫尽湿，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师爷心里害怕，赶紧上前猛地摇晃起鲁成，口中大呼：“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鲁成顺着内心的声音，眼前仿佛看到从茫茫混沌中驶来一辆六龙驾的宝车，金碧辉煌，大气宛然。十六个衣裙飘飘的绝色美人侍立车边，请他登车。耳边仙乐阵阵，香气扑鼻。
他色授魂与间，马上就要将全部的心神投入眼前的黑洞中去了。千钧一发之际，却被师爷猛的摇醒，眼神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身体猛地一颤，望向师爷，一脸茫然。
师爷见鲁成醒来，赶紧问怎么回事。鲁成心道，刚才恐怕是压力太大，有些魔怔了。也不好明说，摆摆手道：“没事，依你所见，接下来该怎么办？”
“依属下看来，此事颇多疑点，不如暂且回衙门。待问过其他相关人等，再图后续为是！”师爷回答道。看了看摇摇摆摆的鲁成，又道：“老爷夙夜忧心，怕是身体吃不消。且先休息片刻，莫再染了风寒。罗家丧仪总要七日，不急这一时！”
鲁成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让汗湿透了，房间里虽然没有风，只是临时做的验尸间，也没有燃火盆取暖，只点了蜡烛照明。寒冬里天气本来阴冷，这时候只觉得周身如坠冰窖，又觉得心底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心中害怕之际，更觉冷的无法忍耐。
再不愿意停留，招呼师爷去前厅和罗元遗孀再关照几句，带着手下就要走。
他刚转身，却听心中那个声音又在耳边低语道：“可惜，可惜。你真的要放弃你的愿望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真要和梦想擦肩而过吗？！”
鲁成这时候既犹豫，又害怕，紧张的浑身又发起抖来，这时候师爷已经去了前厅，再没有人像师爷一样狗腿，全部心神都放在鲁成身上。不仅只剩鲁大人自己在那里天人交战。
也不知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鲁成傻归傻，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浑人。这时候既舍不得自己的梦想，更舍不得自己的安危，竟然跟自己心里的声音玩起来讨价还价！
“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鲁成“扪心自问”道！
“我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声音又重复了之前的话。
鲁成摇了摇头，心里道：“我不信，除非，你先让我实现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