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西流春水（2）
当大堂只剩下沈澄一个人的时候，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账本。账本并没有被翻开，而是被他单手紧握着，伸直在身前。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眼神空洞而迷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一般。突然间，一阵强劲刺骨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如同一股凶猛的洪流，打破了这片宁静。沈澄猛地惊醒过来，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大堂内那逐渐移动的光影之上。阳光与阴影相互交织、争斗，不断推动着它们之间的界限向前延伸。
沈澄慢慢站起身来，脚步沉重而缓慢。他一步一步走向大堂的正中央，然后停下脚步。他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最后，他的面容渐渐松弛下来，双眼睁大，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那些曾经的往事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闪现，一幕接着一幕……
那还是在平叛完南阳之乱后的某一天。
“陛下，南阳一带的镇守太监实在是太猖狂了！他们竟敢带头克扣百姓钱粮、强占民田，简直就是无恶不作啊！若不将这些人速速召回京城问罪并加以严惩，以儆效尤，恐怕难以向天下万民交代啊！”在慈熙殿内，沈澄言辞恳切地规劝着龙傲天，一心只想为百姓谋福祉。
然而，龙傲天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他慢悠悠地说道：“哎呀，阿澄啊，你也别这么激动嘛。这件事情光听旁人所言，可没有确凿的证据啊。或许只是些小打小闹罢了，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啦。再说了，那几个人在当地驻守已久，对那里的情况相当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听到这话，沈澄不禁有些气恼，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道：“陛下，您怎能如此轻描淡写？您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南阳百姓心寒呐！上苍也是有好生之德的，如果任由那些太监胡作非为，迟早会激怒上天，引来灾祸的！而且，您难道已经忘记了《论经》中的教导——与民为善吗？民心所向，乃是治国之根本啊！一旦失去民心，国家又岂能长治久安？”
“宦官是陛下你下派到地方，承有皇家的威严恩德，地方官员不敢监管他们，必然生事啊。”
龙傲天听到这番话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他猛地一挥衣袖，转过身去，心中充满了恼怒之情。只见他双眼喷火，怒不可遏地回应道：“沈澄！休得胡言乱语！莫要依仗咱俩交情深厚便如此肆意妄为、胡乱扣帽于朕！切莫忘记身份尊卑有序，朕乃一国之君，岂容汝等臣子随意指点江山？朕如何行事自有权衡，无需汝来多加干涉教导！”
此时此刻，沈澄深知自己言语过激已惹恼圣上，慌忙抬手谢罪，并惶恐不安地道：“微臣知罪，请陛下息怒！微臣适才一时冲动，确系越矩犯上，但微臣一片赤诚之心只为陛下着想啊，绝非有意冒犯天颜、胆敢教训陛下啊！”
龙傲天见状，情绪稍显平复，但仍余怒未消。他稍稍停顿片刻，缓缓回过身来，目光凝视着抬手行礼的沈澄，原本强硬的语调亦随之略微缓和些许：“也罢尔等所言不无道理，然众爱卿皆与汝一般伴朕自幼成长，其品行操守朕了然于心。此事就此作罢吧，无须再度争执不休。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即可，朕会立刻修书一封加急送至前方，责令他们略加收敛行径。”
事毕于此，沈澄才缓缓回过神来，终是没忍住，伸手打开了那账本，并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定睛细看，只见页面最上方用加粗字体书写着“皇上”两个大字，格外醒目。而在这两个字下方，则详细记录着各种收支明细：
龙兴二年开春之际，收受布政使送来的春季贺礼，其中包括白银五百两和玉如意三副；同时还收取了总督献上的同样价值的礼物，有白银五百两以及两幅齐光真迹此外，还有道台送来的白银三百五十两和两丈丝绸等等。这些收到的礼品，无一例外都被全部供奉给了皇上。
仅仅只是这一页的账目，其时间跨度如此之长，涉及的项目种类如此繁杂，每一条记录都清晰明了，让人不禁为之惊叹咋舌。
“皇上啊皇上！陛下啊陛下！难道说您之前如此坚决地反对裁减这些镇守太监，原因竟是在此吗？”沈澄不禁发出一声长叹，心中满是感慨。
他想起曾经的种种过往，皇帝坐拥天下，尽享荣华富贵，但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说完，沈澄迈步走出大堂。门外阳光明媚，耀眼夺目。他突然有些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他便重新稳住身形，昂首挺胸地朝着前方走去。目标——代王府，那里将是他们新的征程。
就在这时，苏硕明匆匆赶来，向沈澄禀报：“元帅，北冥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沈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雄伟壮观的军队，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情。然而，当他转头看向金州城时，却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座偌大的金州城，如今竟无一官员敢挺身而出，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抄家得来的那些金银细软、珠宝字画之类的财物就不必携带了，统统留在此地即可，相信自会有人代替我们上交朝廷。毕竟，这金州城中恐怕已无人胆敢贪图这些钱财。”沈澄面带自信之色，语气坚定地说道。
接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胡千户，继续吩咐道：“至于那王霖余孽所安插于各处的暗桩眼线，则需仰仗胡千户代为铲除清理。待到一切处理妥当之后，你便可前来与我会合。”
言罢，沈澄轻拍马背，口中低声呼喝一声。座下那匹名为飞雪的骏马似通人性一般，立刻仰头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奔腾而出。身后北冥军众将士见状，亦纷纷催动胯下坐骑紧紧跟随其后。一时间，烟尘滚滚，马蹄声响彻云霄，仿佛一阵狂风席卷而过。
沈澄率领着北冥军渐行渐远，但他临行前留下的话语却仍久久回荡在空气之中，彰显出其果敢决绝与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
这金州城，将迎来一段太平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