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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天鹅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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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断喝毫无征兆,简位居见状一怔,心中很是纳闷,俺说错了什么吗?

    俺们国中若是看中了哪位女子,便直接上门去提亲,只要聘礼足够丰厚便大致能成,双方定婚后,女家便在屋后另起一间小屋,叫做婿屋。婿郎在晚上来到女家门外跪拜,要求与看中的女子同宿,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女方父母才准许女子到小屋中与婿郎行合卺之欢。

    一段时日后,若是有孕便被领回夫家待产,等到生下的儿女长大后,再让妇人返回娘家。这一期间,男子可不断重复地向新的女子求婚,而原先的女子绝不可生出嫉妒之心,哪怕是有,也要完全地掩饰起来,以免杀身之祸。

    这一切,都只是夫余特有的传统而已。

    见夫余王子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吕方忙起身开解道:“各位尊长、各位同僚勿怪,那夫余国男女婚娶礼仪粗放简单,与我汉朝大相径庭,夫余王子初来乍到,不知其中礼制与规仪,方有此失礼之言,还请各位宽宥一二。”

    太守公孙度沉吟片刻,勉强挤出笑容温言道:“我大汉朝向为礼仪之邦,自古有贤者曰: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此为一。”

    “夫余国向我大汉称臣归顺,与我辽东结好互盟,若是许以联姻之事,自当是喜闻乐见。然凡事皆有其规程仪制,若按贤侄兴之所至,见一个便欲娶一个,成何体统?此事某自当与令尊夫余王妥善商议不迟,此为二。”

    说罢,再度缓缓地斟字酌句道,“即便是有适宜的汉家女子,若是尚在未笄之年,亦难勉强,此事也当你情我愿方好,以免相处不洽,反而不美,此其三。不知……贤侄可听得明白?”

    (公孙度非常重视夫余作为盟友的价值。《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记载: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余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

    这一长串咬文嚼字,简位居当然听不大明白。

    满头雾水之余,在吕方的通译解释下,方才了然其中大概含义,却依旧贼心不死,拿出夫余国习俗中再三跪拜恳求与女子过夜同宿的劲头来,开口便道:“俺刚才进门时见到那女子……”

    此刻却是被吕方一把扯住了衣袖,怒瞪着双眼示意其休要再说。简位居张大了嘴哑然半响,方才悻悻地闭嘴不言,对汉朝诸多礼仪规矩、道德传统等繁文缛节满腹牢骚,心想如此简单的男女之事,在这里竟是如此琐碎繁杂。

    此后便觉歌舞丝竹索然无味,那舞姿轻盈、歌喉婉转的女伎,却是未能引得简位居丝毫的兴趣。好在宴席中美味丰盛的汉式珍馐佳肴,倒是勉强抚慰了王子黯然神伤的心灵。生性爽直的简位居喜怒形于色,几盏酒水入肚后再度欢笑豪饮,邀酒不羁,宾主双方总算是尽欢而散。

    翌日清晨,公孙菡望着屋内案上一对拇指大的璀璨明珠惊诧莫名,再三问及阿母公孙林氏,方知是那踏春之时所见的黑马王子所赠。心下顿时一阵烦躁莫名,气呼呼地吩咐拿去送与兄嫂公孙樊氏。萼儿、苹儿在一旁只是目瞪口呆,如此价值连城的明珠,小娘子竟是未曾多看一眼便送了人。

    又一日,案上又摆了一方古拙的皮匣子,打开一看,一枚釉红色细腻且油润的绝品赤玉,如婴孩拳头般大小,正迎着窗棂透进的缕缕晨旭,反射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公孙菡心知不必再问,这无疑又是那夫余王子的手笔,猛然扣上皮匣嗔怒道:“今后但凡有人送些不明不白的物事进我屋中,一概打出去!”说罢将那匣子往萼儿怀中一推:“送到阿母那里,随意处置便好。”

    数日后,见屡送重礼并无回应,简位居亲自登门,手捧一领罕见的紫貂裘对太守公孙度俯首央求:“太守大人,公孙伯父,俺们夫余人对喜爱之人,便是如此表示心意,哪怕被打被骂也是如此,大人切勿怪罪,若是烦了便打俺一顿也可。”

    不知是一知半解,还是有意无意,总之连亲近如“大人”“伯父”都混在一起喊了出来,听起来俨然如一家人也似。

    伸手不打笑脸人,公孙度自然不会真得去打骂夫余国来使,更何况他是夫余国王子,对这次结好会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这等直来直去不讲究礼数的粗蛮之举,像牛皮糖一般沾着甩不脱,也是颇为令人头疼。

    公孙度数次作色欲怒,聪明人见了自然会有所收敛,然而这所谓贤侄不仅不懂察言观色,还一根筋,根本不为对方情绪所左右,反而表现出其言谆谆、其情切切的憨实无状。

    谁说憨人没有心眼?此时简位居便将阿耶尉仇台临行前所言:欲迎娶辽东太守公孙度宗族之女,作为联姻固盟的条件,擅自改为了他自己——夫余王子欲迎娶太守之女为妻。

    而今日登门,只求一见令他寝食难安的小娘子……

    公孙度这几日与爱妻私下言及此事相商之时,也是相对无言,一筹莫展。只因夫妻二人心中明了,是谁令这原本活泼灵动的少女郁郁寡欢,是谁早已令菡儿芳心萌动。如此清丽脱俗的菡儿,又怎会将这般粗蛮狂野的黝黑东胡放在眼中?

    何况将爱女嫁去如此偏远蛮荒之地,太守夫妇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还有那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父妻子继、兄死娶嫂的野蛮传统,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遑论辽东多少世家豪门已经急不可待等着看笑话了,以膝下千金爱女的联姻来换取盟友出兵共同东征?真是令天下人贻笑大方!寒门太守果然是上不得台面!为达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进退维谷之际,禁不住夫余王子的不依不饶,或者是无赖般的胡搅蛮缠,太守公孙度终是未能拉下脸来,百般纠结中命人去后院通传小娘子,这等棘手之事,且看菡儿自己如何选择吧!

    没曾想,得讯后的公孙菡果断地遣身边小丫鬟来言明,权且答允前去二龙湖畔见一次,但有一个条件:仅此一回,今后再也不得登门骚扰。

    简位居闻言大喜过望,将带来的紫貂裘往公孙度手中一塞,竟忘了向“大人叔父”执礼辞别,急不可耐地赶去二龙湖等候。

    稍后,公孙菡只领着两名小丫鬟,行至门前时,望着手捧貂裘,神色有些意外又有些纠结的公孙度,冷淡地开口道:“阿父纠结权衡之事,儿自然知晓。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拿来交易?若是儿答应了,阿父还纠结否?”

    说罢未等公孙度面色剧变做出回应,公孙菡淡然若定,一步步行出府门。

    恍若爱女的背影似乎就此远离而去,公孙度的心里猛然一痛,独自沉郁了片刻,方才招过侍卫,命其带人紧紧跟随护送,不得有失。自己却如同心肝肺腑缺失了老大一块,缓缓回转身向正堂独自行去,背影尽显孤寂与落寞。

    二龙湖畔,踏春赏花之人大大少于前些日子。视线所及,只有零星的游人点缀着春水柳岸。

    再美的风景,若是看多了,也就乏了淡了。世间事物,大抵如此。

    公孙菡今日一身襦裙如雪,纤腰高束火红织锦罗带,一如往日般无金玉挂饰,只在垂柳双髻上别出心裁得盘了串银链做发饰,更显气质高雅、简约出尘。

    傻傻望着公孙菡主仆三人款款行来,夫余王子不禁看得痴了。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纯白锦袍正服,不禁笑道:“你我都是一身白,真乃绝配!”

    公孙菡见这黝黑的夫余王子见面第一句,便是这等粗俗无礼之言,微微摇头无语,只仰面看向蓝天,白云悠悠几朵,胜却人间烦恼如斯。

    盯着面前少女光洁颀长而又雪白柔腻的颈项,简位居忍不住又赞了一句:“你像天鹅一样美!”

    公孙菡强压着心中不适,冷冷地回应:“不知所谓!”

    此时就连身后的小丫鬟也掩饰不住面上的鄙夷,苹儿直接就如护主的小狼一般,大眼睛恶狠狠地剜了这粗俗黑大个一眼。

    散布周围的郡府侍卫与夫余随从们,见状皆不由自主放缓脚步,离这两人尽量远一些。

    反差过于强烈!一个高壮黢黑,一个洁白无瑕,王子的随从见了也暗中觉得不那么……般配,若是牵强附会说一声绝配,真正是昧了良心。

    简位居面对如此美景佳人,挠头半响不知该如何讨好对方,焦灼片刻后脱口而出道:“我要娶你!”

    “瞎说八道!胡沁些什么?!”公孙菡恼羞不已,这时却是真的气了。答应前来一同赏景,是为解阿父难堪场面,也为尽地主之谊,更为摆脱每日不堪其烦的骚扰,却不是来此听你如此轻薄狂浪!

    “夫余王子!你再如此胡言乱语,恕不奉陪!”说罢公孙菡带着愠怒斜睨了那黑王子一眼。

    这一嗔怒眼神,却是将简位居勾得满心狼奔豕突,却苦于抓挠不得。无知者无畏,不知礼者不知羞,遂兀自腆颜道:“我人黑,你却白,黑白配,乃大吉!”

    这句话令公孙菡面寒如霜转首看过来,简位居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加重语气重复道:“我定要娶你!”

    只觉好气又好笑,公孙菡唇角漾过一丝揶揄的冷笑:“你要?那你要不要上天?”

    “上天做什么?”简位居没有反应过来,只觉汉人话里话外太多的花样,忒不爽快!

    “去寻天鹅啊!”公孙菡感觉要抓狂,简直不可理喻!

    “好!”简位居竟然爽快答应了下来。

    这对牛弹琴的结果引来公孙菡的侧目,你是真的无羞无臊?还是故意装疯卖傻?

    而就在此时,公孙菡在视线中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娇躯蓦然轻轻一颤,双眸犹如被牢牢锁定,所有的表情皆凝滞在瞬间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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