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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蜀夏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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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无疾听了吴瘸子与何上鲛的对话,心中产生了疑惑:遣散运河帮应为朝廷头等机密,我身为都尉司的人尚不知,这二人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此,许无疾问吴瘸子:“吴帮主,你是听谁说朝廷有遣散运河帮之意的?”

    吴瘸子答:“贵司指挥使毛疆所言。运河帮二郎众多,此等大事毛指挥使怕酿成变乱,故提前跟我这个帮主打了招呼。”

    许无疾转头看向何上鲛:“你又是听谁所言?”

    何上鲛眼一闭,脖子一梗:“问也徒劳,我不会说。要杀要随你的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许无疾笑道:“好一个守口如瓶的何副帮主啊。”

    吴瘸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何,四天前你说全家老小要回原籍探亲,将他们送出了姑苏。就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何上鲛冷笑一声:“呵,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许无疾叹了声:“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家小是被十条龙接走了吧?糊涂啊!有一种软禁叫作‘保护’。他们把你的家小当成了人质,你尚不知?”

    何上鲛闻言色变:“什么人质!那些人比你们明廷讲信用。只是帮我照应家小,解我的后顾之忧罢了。”

    许无疾连忙问:“那些人?哪些人?”

    何上鲛当即闭上了嘴,来了一出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许无疾又转头望向冯恭:“冯公子,你身为姑苏巨富之子,为何要与朝廷作对?”

    冯恭亦装起了哑巴。

    蒋琼道:“狗儿的,不说话是吧?一会儿胖爷给你们上大刑。倒要看你们开不开口。”

    冯老板在一旁痛骂冯恭:“恭儿,你糊涂啊!我冯家行商的准则难道你忘了嘛?”

    许无疾来了兴趣:“哦?敢问冯老板是什么准则?”

    冯老板一愣:“啊,我情急之下信口胡说的。我上了年纪,经常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

    许无疾却道:“冯老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想保你儿子的性命就要对我坦诚。”

    冯老板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说道:“冯家行商,绝不与当朝者为敌。无论当朝者姓赵、姓博尔济吉特或姓张,姓朱。这是冯家在姑苏城行商一百五十年的法门。”

    蒋琼骂道:“怪不得都说商人没信义呢!果然是个墙头草。”

    许无疾道:“罢了。先不必审问他们。火油桶已经上了粮船。他们定有负责放火的同伙。码头那边随时都有危险。咱们先去码头那边。”

    众人押着冯家父子、何上鲛来到了运河码头边。

    已是日暮时分。一轮残阳照耀在运河码头上。距都尉司的时限仅存二十个时辰。

    恰巧,邓玉正在码头上巡查。许无疾迎了上去,将何上鲛等人意图在粮船上放火的事告知了邓玉。

    邓玉听后大惊失色:“什么?运河帮搬上船的那些酒桶实际是火油桶?”

    许无疾颔首:“正是。丙三十七号至戌十八号粮船上皆装有火油桶。”

    邓玉面露疑惑的神色:“丙三十七号至戌十八号粮船?那是粮船队的队尾啊。歹人若要放火,烧掉全部粮船,应将放火点分散在梁船队中。怎么会只烧队尾这批船?五十万石的运量,这批船只占一成而已。”

    许无疾建议:“邓都司,属下以为应先排除隐患。歹人的意图等稍后再查。”

    邓玉道:“好。这回我这个北征粮草大管家听你这个都尉司校尉的。”

    许无疾道:“请邓都司下令,丙三十七号至戌十八号粮船所有人下船。由豹勇营锐卒登船查检。”

    邓玉吩咐手下副将:“许校尉说的都听到了?按他说的办。”

    队尾的粮船放下了舢板。无数运河帮的船工下得船来。

    许无疾等人则分遣锐卒登船查检。许无疾自己登上了丙三十七号粮船,进得货舱。

    货舱之中摞着无数装粮的麻袋,还有五个大木桶。

    许无疾先用手打开了木桶的塞子,一股火油味扑面而来:“装得果然是火油。”

    顾寒儿在一旁道:“火油在桶中密封极好,不打开木桶还真难察觉异常。”

    蒋琼在一旁道:“有个事儿咱想不明告。冯家人是十条龙那头儿的。既然要火烧粮船,为何还要从家里捐出五万石粮装船呢?”

    许无疾用手轻轻一拍装粮米的麻袋,发现了端倪。他抽出雁翎刀,划开了麻袋。麻袋口子流出的并不是白米,而是干燥的稻壳。

    许无疾道:“原来如此!冯家捐出的并非大米,而是稻壳。稻壳远比大米要易燃。若有人引燃火油桶,这场大火立时便能在运河码头烧起来。”

    顾寒儿在一旁蹙眉:“稻壳和大米是两个份量。运河军务都司府的人,只要临船稍加检查便能发现端倪啊!”

    蓝少将军道:“寒儿姐姐,你别是在怀疑邓大哥对朝廷的忠诚吧?”

    顾寒儿道:“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许无疾推断:“应该是邓都司太信任运河帮了,一时疏忽大意。”

    顾寒儿提出了跟邓玉相同的疑问:“那为何歹人只打算烧队尾的粮船?”

    许无疾道:“咱们先将火油桶和稻壳搬运下去,解除隐患再说。”

    一袋袋稻壳,一桶桶火油被锐卒们扛下了粮船。许无疾拿着粮船的船册一一核对。整整耗费了一个时辰,夜幕已经降临。一轮明月静静照耀在姑苏码头上。

    许无疾上得岸来,对邓玉一拱手:“邓都司,丙三十七号至戌十八号粮船的火患已完全排除。”

    邓玉长舒一口气:“是我疏忽了。从装粮到盘点,差事我全交给了运河帮。险些酿成大错。”

    吴瘸子听到这话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是我太信任手下的儿郎。谁能想到何上鲛这厮竟想跟朝廷作对!我该死,我愿受罚。”

    许无疾道:“吴帮主你也是被何上鲛、陶大眼等人蒙蔽。不知者无罪。”

    邓玉道:“以前我最看不起都尉司的人。可今日都尉司的人却帮了我一个大忙。许校尉,我会给上位递奏疏。一来请求上位治我疏忽大意之罪。二来为你请功。”

    许无疾却道:“邓都司,现在还不到请罪、请功的时候。请待我查明真相。我想借您的都司府大堂一用,审问人犯。”

    邓玉道:“成。我的大堂你尽管用。”

    邓玉是个爱憎分明之人。之前他恨都尉司,是因都尉司经常在洪武帝面前密奏武将们的过错。哪朝哪代告黑状的人都不受待见。

    此刻他却对都尉司心存感激。若不是都尉司的聚财校尉许无疾,北征的军粮将被大火吞噬。到那时,他这个粮草大管家将成为千古罪人。

    众人押着何上鲛、冯恭来到了都司府大堂。

    许无疾坐到了大堂上。邓玉没过来,而是在运河码头上领着兵马查验其余粮船。

    许无疾道:“何上鲛,冯恭,你二人可是十条龙成员?”

    二人一言不发。

    蒋琼怒道:“狗儿的,还装哑巴!许爷,咱们的时限不多了!还是痛快点,抓紧给他们上大刑吧。”

    顾寒儿道:“蒋狗熊,你少说两句。”

    历代官家审问人犯,最怕的便是人犯不开口。只有人犯开口才能诱供。

    许无疾转头问吴瘸子:“何上鲛有多少家小啊?”

    吴瘸子答:“他有一妻三妾,四子三女,再加上老母,共计十二人。”

    许无疾笑道:“可怜这十二人,全都成了十条龙的人质。”

    谈及何上鲛的家人,他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十条龙是在保护我的家人。哪儿是当成人质!”

    许无疾笑道:“哦?你承认你与十条龙有勾连了?”

    何上鲛自知失言,连忙缄口。

    许无疾又道:“你与朝廷作对,是因朝廷打算遣散运河帮。这消息万分机密。吴帮主是从毛指挥使那得到的消息。你呢?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何上鲛冷笑一声:“我从你们皇帝朱重八口中得知的消息。不信你去问朱重八。”

    许无疾叹了声:“你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好得很。你的家人已被十条龙灭口。一会儿我按谋反罪杀你的头,你下了阎罗殿可以跟家人团聚了。押到一边!”

    两名锐卒将何上鲛押到了一边。

    这是审讯的另一个技巧“晾鱼干”。即问案人将人犯晾在一边,不再问话。越是如此,人犯心中越慌。

    何上鲛听到家人被十条龙灭口这句话时,心中一阵慌张。许无疾将他晾在一边,他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许无疾开始审问冯老板父子。许无疾道:“冯老板,你好黑的心肠。名义上捐出五万石粮米,像是个心怀家国大义的良商。结果捐出的却是一堆稻壳。稻壳易燃,妄图火烧粮船的事看来有你一份。你之前跟我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看来是一语成谶啊。只不过你不是病故,而是被我处死!”

    冯老板一头雾水:“稻壳?不对啊,我让恭儿捐出的的确是上等粮米。”

    许无疾命人抬来了一个麻袋。他给蒋琼使了个眼色。蒋琼抽出背上的斩马刀,一刀剁在麻袋上。麻袋流出金黄的稻壳。

    许无疾道:“冯老板,这就是你所谓的上等粮米?”

    冯老板惊讶道:“这,这怎么回事?”

    许无疾道:“怎么回事?冯家勾结十条龙,妄图以稻壳助燃,火烧朝廷军粮。按律当诛灭满门。就这么回事。”

    冯老板听了这话,一阵剧烈的咳嗽,直接一口咳出了血。

    他的儿子冯恭看不下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难为我的老父和家人。”

    许无疾吩咐顾寒儿:“将冯老板搀出大堂休息。冯恭,你说的很对。真男儿就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在十条龙中是何身份?”

    冯恭正色道:“我不是十条龙的人。我是大夏开熙皇帝的暗桩!”

    如今长江以南有三处地方尚未归于王化。一是福建,被元廷余孽陈友定控制。二是云南,被元廷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控制。三是巴蜀,被明氏的大夏朝控制。

    当初老义军举事。义军各脉各有各的地盘,皆尊韩宋为主。湖广籍将领明玉珍受韩宋之命,转战巴蜀。几年下来竟在巴蜀打下了一块大大的地盘,自称陇蜀王。过了几年他干脆脱离韩宋,在巴蜀自立为帝。国号大夏。

    两年前明玉珍病逝,其子明升即位,改年开熙。因明升年仅十岁,朝政由其生母彭太后把持。

    许无疾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姑苏城内除了十条龙、元廷鹰衙外,又搅合进了蜀夏的暗桩。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许无疾道:“你是蜀夏的密探?你不是一直在灵岩山书院读书嘛?”

    冯恭道:“那是哄你的。我这几年一直在为蜀夏做事!”

    许无疾问:“你一个姑苏巨商之子,为何要投靠蜀夏伪朝?”

    冯恭叹了声:“姑苏巨商?江南战乱二十年,我家的生意早就一落千丈。所谓的姑苏粮王冯家,其实早就成了一个空壳子!是蜀夏给了冯家重振家业的机会。”

    许无疾问:“哦?怎么讲?”

    冯恭答:“江南战乱对蜀地波及不重。天府之国物产丰盈。那边不缺粮米,但缺银钱。这几年,蜀夏户部经长江运了大批粮米来江浙战乱之地。我代为售卖,赚得盆满钵满。若没有蜀夏,恐怕冯家早就败落了。”

    许无疾道:“明白了,你投靠蜀夏是为了报恩。”

    冯恭答:“再造家业之恩,我愿以性命报答。此事与我老父无关。他体弱多病,这些年生意上的事都是交给我打理。”

    许无疾道:“嗯,你敢做敢当,还是个孝子。只要你如实招认,我保你父亲性命无虞。说说粮船上的稻壳、火油吧。怎么一回事?”

    冯恭转头望向了何上鲛。

    何上鲛大怒:“我早就晓得,巴蜀那边的人靠不住!你要卖我?”

    冯恭道:“对不住了,何副帮主。人世间最大的恩并非再造家业之恩,而是父母养育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因我而死。”

    说完他转头看向许无疾:“许校尉,何副帮主乃是张士诚余部十条龙中赤龙的手下。此番十条龙与蜀夏联手,准备劫走朝廷的四十五万石军粮。”

    许无疾疑惑:“什么?你说的是劫粮,而非烧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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