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正的黑龙
许无疾等人在兴义太君府抓紧时辰休息，准备来日清晨再继续办差。
子时三刻，城郊锹镢营的指挥使黄寿带着一千人马来到了醉乡楼。
黄寿见到杨先生倒头便拜：“末将黄寿见过杨先生。能够为杨先生效力，末将实在三生有幸！”说完黄寿“梆梆梆”给杨先生磕了三个响头。
黄寿在明军中是出了名的马屁指挥使。杨先生的正式官职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而已。但人人皆知杨先生常伴洪武帝左右，是洪武帝的心腹之人。他虽是七品文官，却掌控着权势熏天的都尉司。故而黄寿见到他极尽邀宠之能事。
杨先生连忙将黄寿搀扶了起来：“快快免礼。你与我妹夫是同辈至交。论年龄我还得喊你一声黄大哥呢。”
黄寿连忙道：“多谢杨先生抬爱。末将荣幸之至。”
杨先生问：“你那一千人马都带来了嘛？”
黄寿答：“全在酒楼门口。只等杨先生下令，我和一千袍泽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眨眼。”
杨先生道：“好！我要点验你手下的骁勇之士！”
说完杨先生走出大厅，来到酒楼门口。
一千名锹镢营士兵全都擎着火把。杨先生借着火把的微光定睛一看，大失所望。
这一千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稚气未脱的少年。还有断了一条胳膊的残兵。
没办法，锹镢营专管攻城时开掘地道，野战时布置拒马、挖掘阻敌沟、洒铁蒺藜等事。并不上阵接敌。明军中的老弱病残，基本都塞给锹镢营。
跟百里挑一的豹勇营锐卒相比，这些老弱残兵简直就是在军中打杂的伙计。
杨先生道：“黄指挥使，你这一千人”
黄寿看出杨先生对他的老弱残兵有所不满。他压低声音：“杨先生容禀。锹镢营您是晓得的。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虽能力不足，对朝廷，对您的忠诚是一等一的。”
杨先生心中盘算：根据情报，赤龙只有区区十名手下。以一千敌十，即便是老弱残兵亦能靠着人数轻松取胜。
想到此，杨先生回到大厅内，他对林春柳道：“林姑娘。劳烦你带我们去城外赵家村走一趟，捉龙、取赃。”
林春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杨先生，您是大人物。想来大人物说话会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我可以带你去赵家村捉龙取赃。但请你答应我，事成之后饶过我的公爹和手下们。”
杨先生心道：答应你又如何？横竖最后我都要灭你的口。我不信鬼神。你死后还能来找我讨债不成？
想到此，杨先生一口答应：“成。事情办妥我算你戴罪立功。不但会饶你和你那一伙人的命，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赏银。”
林春柳伸出了自己的右掌：“君子一言。”
杨先生与她击掌而誓：“快马一鞭。”
杨先生领着林春柳来到酒楼外，大手一挥，高声道：“开拔！”
其实杨先生这人并无办理秘密差事的实际经验。都尉司有监管百官不法情事的权力，是个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重权衙门。
洪武帝的想法是：若将都尉司交给一个办秘密差事出身的熟手。今后恐发生拉帮结派、尾大不掉的弊病。不如将都尉司交给一个没有办秘差经验的生手。
杨先生这才得以执掌都尉司。
杨先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得姑苏盘门。
出城四五里后，众人隐约看到前面有一个小村子。
林春柳道：“杨先生，那里便是赵家村了。赤龙和他的十名手下就在那边。十八万两银子全都藏在村中。”
杨先生喜谈兵略，但却从未有过实战。
他心想：千人围剿十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想到此，他下令黄寿：“将你手下的一千人分为四队。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进村。定要将十几个张逆余党一网打尽。此事办完，我会在上位面前给你请功。”
黄寿的心思跟杨先生差不多：一千人抓十几个张逆余党，简直跟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份功劳来的也太轻松了些。
黄寿朝着杨先生一拱手：“遵令！”
黄寿将手下分为四队。三队由他手下的三个千户带领。
他自己则亲自带一队，护着杨先生从南面进村。
突然起了一阵风，刮来了几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杨先生命道：“把火把都举高些！休要放走一个张逆余党！”
黄寿高喊道：“弟兄们，抓贼！立功！领赏啊！给我上！”
这赵家村坐落在南、北两个土丘之间。东、西狭长。南面只有一条小路进村，小路两侧是一丈多高的土丘。
突然间，杨先生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杨先生皱眉：“黄寿，那是什么声响？”
黄寿一阵张望：“是有个怪声。末将也不知是什么。”
打头阵的一名士兵，突然高喊一声：“啊呀！有蛇！”
小路两侧的土丘，有无数攒动的细长黑影窜出。直奔杨先生这队人而去。
那些细长的黑影皆是江南当地的毒蛇。有蝮蛇、竹叶青、银环蛇、五步蛇群蛇攒入队伍中。队伍顿时大乱。无数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啊！有蛇！”
“我被咬了！”
“啊呀！疼啊！”
黄寿大喊道：“不要乱！不要乱！保护杨先生！”
这些锹镢营老弱可不是令行禁止的豹勇营锐卒。他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保护杨先生？
这些士兵大都是江南当地人。知道蛇毒的厉害。他们中不断有人被毒蛇咬中，发出哭喊和哀嚎声。
杨先生大喊：“斩蛇啊！你们手里的刀是干什么吃的？”
一条五步蛇朝着杨先生扑来，眼见就要咬中他的大腿。好在黄寿眼疾手快，一刀斩断蛇身。
黄寿带着哭腔对杨先生道：“咱们好像中埋伏了！毒蛇太多。依末将看还是先往后撤吧！”
杨先生道：“后撤！后撤！”
一名百户请示：“被蛇咬的袍泽怎么办？让没中毒的弟兄们背出去嘛？”
黄寿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被毒蛇咬中已是必死无疑。哪有死人给活人当累赘的道理！撤！撤！”
说完他护着杨先生夺路狂奔。侥幸没被蛇咬中的士兵们也跟着往后跑。
一直跑了半里，脱离了毒蛇阵，众人这才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黄寿道：“真是怪了。江南地方是有不少毒蛇，可这里的毒蛇怎么会这么多？”
杨先生用不屑的眼光瞥了黄寿一眼：“还用想嘛？咱们中埋伏了！十条龙人手少，便用毒蛇为武器，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突然间，村子的东面燃起了冲天火光。
杨先生惊讶：“东面那队看来也遇袭了！”
不多时，东队的千户灰头土脸跑过来禀报：“杨先生、黄指挥使，我们刚从东面爬土丘准备进村。没想到土丘顶上滚落无数烧着了的大原木。袍泽们死伤惨重。”
又过了一会儿，西队的千户也跑过来禀报：“禀二位上官。西边有无数竹签陷阱。弟兄们踩入陷阱，离时就被削尖的竹签扎成了串糖葫芦。那边还有许多猎户用的竹枪。袍泽们不小心踩中机关便被竹枪扎中。那边损失了一百多人，属下只得自作主张，命袍泽们撤了下来。”
杨先生道：“还好北队没出事。此刻他们应该已经攻入村中，与赤龙交手。”
然而没过多久，北队的千户也跑了过来：“二位上官。属下无能。我们刚进村，两侧土丘上便滚下了不少滚木礌石。砸死砸伤上百弟兄。我们只得撤了下来。”
四队人马一点算，一千人进村，不过两刻功夫便已死伤了三四百人。
杨先生眉头紧锁：“你们看到十条龙的人了嘛？”
三位千户头摇得像拨浪鼓。
杨先生怒道：“张逆余党的影子都没看到，先死了三四百人。怪不得都说锹镢营是明军中的废物吃闲饭的地方。”
杨先生的怒骂让黄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突然间他察觉了不对，小心提醒杨先生：“杨，杨先生。领咱们来赵家村的那个女人呢？”
杨先生听了这话连忙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林春柳的影子？他目瞪口呆：“林春柳趁乱逃跑了？”
要知道，在杨先生看来林春柳这条“黑龙”既是他请功的筹码，也是他扳倒胡惟智、邓玉，借机在朝中掀起大案的工具。可现在“黑龙”却趁乱跑了。还怎么请功，还怎么整人？
杨先生一阵头大。黄寿问他：“杨先生，咱们继续攻打赵家村？？”
杨先生咬了咬牙：“赵家村是十条龙给咱们设下的陷阱。林春柳将咱们引到了这陷阱之中。十有八九村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十八万两白银。再说了，连十条龙的人影都没看到，攻打谁去？”
黄寿又问：“那咱们撤回城内？”
杨先生面露不甘的神色：“不！将剩下的六百人分为两队。一队就地保护我。另外一队在赵家村附近严加搜索，缉拿林春柳。”
此刻的杨先生宛如纸上谈兵的赵括刚刚经历了长平大败一般，已然乱了心智。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许无疾：“快派人回城，找聚财校尉许无疾过来。”
黄寿问：“敢问杨先生，那位许校尉在何处？”
杨先生一怔。他只说让许无疾等人到姑苏城内继续查找张氏遗财的下落。却不知许无疾去了哪里查找。
黄寿又问了一遍：“那位许校尉在何处？”
杨先生道：“算了！不找他了。你先派人在赵家村附近缉拿林春柳。”
黄寿拱手：“得令！”
杨先生等人在赵家村外折腾了整整三个时辰。一直折腾到了卯时天蒙蒙亮，他们也未找到林春柳。
杨先生壮着胆子，带着一百人上得西面的土坡。他借着黎明的微光向下面一望，顿时感觉自己上了林春柳的大当。那赵家村尽是残垣断瓦，想来是个被兵祸所毁的废弃村落。十条龙怎么可能在这里藏下十八万两银子？
至于昨夜借助毒蛇、火攻、滚木礌石发动袭击的十条龙成员，怕是早就借着夜色撤走了。
杨先生气得握紧双拳，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撤！回城！”
这一夜，杨先生被林春柳耍得团团转。让她跑了不说，还白白搭上了三四百名锹镢营士兵的性命。
在都尉司中，他统领全局，发号施令。具体的秘密差事则是指挥使毛疆经办。他开始理解毛疆给他讲的那句话：“都尉司的差事犹如刀剑起舞。一个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
赵家村东北五里处的一片树林内。
林春柳跪倒在一个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戴着遮面黑纱斗笠，负手而立。
林春柳道：“见过黑龙大人。”
眼前的黑衣人才是真正的黑龙。至于林春柳，只是自称黑龙扰乱许无疾等人的视线而已。
黑衣人摘下了黑纱斗笠，。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领着许无疾等人去找花匠周勃的侍女夏雪！
谁能想到，十条龙中的黑龙既不是孙忠，也不是林春柳。而是其貌不扬的侍女夏雪。
夏雪问林春柳：“昨夜带人进到赵家村那个大陷阱中的是许无疾嘛？”
林春柳答：“回黑龙大人，许无疾并不在其中。为首的是都尉司的首领，朱重八的宠臣杨宪。”
夏雪笑出了声：“没想到昨晚入网的还是条大鱼。只是不知他是否被毒蛇咬死。”
林春柳道：“我逃离之时，他尚未被毒蛇所咬。不过我观杨宪此人，并不配做咱们的对手。真正可怕的对手是许无疾。”
夏雪微微颔首：“嗯。许无疾那人的确精明干练。咱们废这么一番周章，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拖延时日。二是寻机除掉许无疾。许无疾在地宫中安然脱身。昨夜又没来赵家村。可惜可惜。不过至少咱们拖延了他一夜。只要今日午时，白银启运出城。也不算咱们枉费这番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