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黑锅
地宫内并无白银。许无疾发觉他上了林春柳的当。
许无疾吩咐众人：“先回地面吧。”
蒋琼问许无疾：“许爷，那这半箱银子怎么办？三千多两呢。不带走多可惜？”
许无疾道：“当然要带走。”
蒋琼有些挠头：“可带走又怕出动流沙机关。咱们弟兄三个，还有二十多名锐卒袍泽、施老先生的命，可远不止三千两。”
王三在一旁笑出了声：“要不说蒋狗熊你的脑仁只有鹌鹑蛋大小呢。”
许无疾从别的木箱中拿起两块青砖头，放在银箱里。又从银箱里拿出一枚五十两的银元宝：“两块青砖差不多也是五十两。轮番换出里面的银子便可。”
蒋琼一拍脑瓜：“嘿！还是许爷脑瓜够用啊！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许无疾苦笑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太聪明，而是你太愚笨？”
蒋琼按照许无疾所说，用青砖头换出了银箱内的银子。众人用铁盾抬着银子上得地面。
杨先生见到铁盾上放着的白银喜上眉梢：“找到了这可真是大功一件！北征大军在山东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本来户部和兵部拟用宝钞奖赏有功将士。但上位下旨，奖赏要用白银。这笔现银至少也得用十万两。户部的三位堂官正愁从哪儿找银子呢！这下好了，赏银齐了。”
许无疾却拱手道：“回杨先生。地宫内的确有白银。但只有这三千两。而非十八万两。”
杨先生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许无疾答：“回杨先生。林春柳蒙骗了我们。齐云楼地宫乃是一个陷阱。属下等差点葬身地宫之中。”
许无疾将地宫流沙机关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杨先生。
杨先生听后微微一笑：“明白了。林春柳这是在找死。我会让她感受到何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施耐庵在一旁如丧考妣：“我的书稿啊”
杨先生连忙宽慰施耐庵：“师伯放心。我知道书稿对您有多重要。”
转头杨先生吩咐许无疾：“无疾，我再给你一件差事。替我师伯寻回书稿。”
许无疾心中叫苦。他拱手道：“杨先生，司里给的时限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九个时辰再帮施先生寻找书稿。属下等怕是没那么多精力。”
杨先生道：“无妨。等寻找张氏遗财、清剿十条龙的差事办完，再寻找书稿不迟。”
许无疾道：“多谢杨先生体谅属下等。”
杨先生指了指铁盾上的白银：“不过此次齐云楼之行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被林春柳当成诱饵的三千两银子成了咱们的战利品。三千两银子，足够一个步军千户所两三个月的开销了。”
许无疾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毛指挥使没来姑苏？”
杨先生面露不悦：“你在姑苏大半年，连司里的规矩都忘了？身为属下，怎能打听上司的去向？”
都尉司并非被浙东人完全掌控。杨先生虽实际统领都尉司。但司里名义上的最高官员指挥使毛疆却是地地道道的淮西人。
杨先生绕靠毛疆来姑苏，有将功劳占为己有的心思。
杨先生又道：“你们从兴义太君府带回的那个林大有是个宝贝。我已派豹勇营的锐卒护送他回应天了。今后他会在兵部造办处火器局效力。用不了多久，北伐大军将用上威力巨大的神火寒鸦。无疾，你这是搂草打兔子。无意中又为朝廷立了一大功。”
杨先生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另外一番盘算。他会向洪武帝上奏，是他自己勇闯兴义太君府，说服火器匠人林大有为朝廷效力，为明军谋得了神火寒鸦这件犀利火器。上奏时，他根本不会提许无疾的名字。这样一来功劳就全都成了他的。
许无疾在都尉司数年，对杨先生的为人自然有几分了解。
他根本不指望自己能够因劝服林大有替朝廷效力而获得奖掖。
许无疾建议：“杨先生。既地宫中并无白银。我等似乎该返回醉乡楼，提审林春柳。”
杨先生颔首：“好。我得好好会会那个满嘴谎话的女人。”
一刻之后，众人回到了醉乡楼。
醉乡楼如今已不是什么酒楼。而是一个偌大的监牢。囚禁了二十几名先后抓获的十条龙成员。另外还算一个库房。从枫桥渡旧画舫中寻得的黄金此刻全都堆在厨房中。
已是亥时三刻。距时限只剩下了二十八个半时辰。
杨先生将醉乡楼的大厅当成了审讯刑房。他坐到了椅子上。许无疾等人侍立在他身旁。
杨先生道：“带林春柳！”
顾寒儿领命，将林春柳押到了他的面前。
杨先生转头望向许无疾：“人既然是你抓的，就由你审便是。”
许无疾拱手：“谢杨先生信任。”
杨先生摆摆手：“客套话就不说了。开始吧。”
许无疾呵斥林春柳道：“林春柳，你好大的胆子。竟诓骗我们钻进了齐云楼地宫的陷阱。我们差点葬身于流沙机关。”
林春柳冷笑一声：“呵，看来你们还算有几分脑子。”
林春柳此时的态度与之前在兴义太君府明道堂时截然不同。语气中透着对都尉司的不屑与傲慢。
许无疾道：“你主动站出来，自认自己是黑龙。看来是为了引诱我们钻入你们布好的陷阱。说，你的真实身份是否是黑龙？白银藏于何处？还有东南北三龙王到底是谁？”
林春柳瞥了一眼杨先生：“这位是朱重八身边专办秘密差事的杨秀才吧？”
杨先生惊讶：“你识得我？”
林春柳冷笑一声：“你统领都尉司。算是十条龙最大的敌人。我们自然早就有你的画像。”
杨先生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就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悬崖勒马，老老实实与都尉司合作。都尉司会保你不死。甚至可以给你一笔赏银。我身为都尉司的统领者，说话一向是一言九鼎。”
一旁的许无疾心知肚明，杨先生这是在给林春柳画饼呢。
杨先生曾在司中给一众部属训话：“君子一诺千金是古训。但君子只对君子讲诚信。”
言外之意，审讯犯人时候尽可以画空头大饼。
林春柳凝视着杨先生：“那好！我如今会与你们合作。但眼前这个校尉身份太低。我要你杨秀才亲审我。”
杨宪曾在元廷府试中考中过秀才。故在朝中绰号“杨秀才”。大明朝廷中有元廷功名的人很多。甚至御史中丞刘季都有元廷的进士功名。
杨先生摆摆手：“不。你还不配被我审。十条龙的案子既然是许无疾负责，就由他继续审你。”
说完杨先生拿起了茶盅，转头对许无疾道：“你接着审。我不干预。”
许无疾道：“林春柳，回答我之前的三个问题。不要逼我动大刑。”
林春柳道：“其一，我便如假包换的黑龙。其二，我之前说的是实话。东龙王是胡惟智，北龙王是邓玉。南龙王身份我不知晓。其三，那十八万两白银，其实早就被我们提前运出了姑苏城。”
许无疾怒道：“你还在误导我们？胡惟智和邓玉怎么可能是东、北二龙王？你之前说过，姑苏城破之前，你请示三龙王如何藏匿白银。可徐达大将军攻城时，胡惟智在应天。邓玉在台州以西防备方国珍偷袭！难不成你会分身术，跑到了应天、台州分别请示他们二人？”
这是个明显的漏洞。足够证明林春柳在撒谎。
林春柳沉默不言。他无法反驳。
刚才杨先生说林春柳由许无疾主审。此时他却放下了手中茶盅：“胡惟智和邓玉的确有张逆暗桩的嫌疑。我已请示皇上，将胡惟智继续羁押。另外我得到消息，明日邓玉要到姑苏来巡查运粮码头防务。我已飞鸽传书，请示上位是否将邓玉拘押。”
杨先生这明显是在借着林春柳的谎言排除异己。
许无疾有些发急：“杨先生请恕属下直言。林春柳的说辞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胡惟智、邓玉根本不可能是十条龙的人。”
杨先生却拿出了都尉司大当家的官架子：“我意已决！不要质疑上司的决断。继续审问！”
许无疾无奈，只得又问林春柳：“你说十条龙已将十八万两白银运出了姑苏城？何时运出？以何种方式运出？从姑苏归于王化，到启运之前，白银藏于何地？”
林春柳对答如流：“一个月前经地道运出城外。启运之前白银藏于齐云楼地宫。在运出之后，我们才将流沙机关打开。用剩余的三千两白银当作陷阱，静待有缘人上钩。”
许无疾追问：“什么地道，说仔细些。”
林春柳笑道：“当初朱重八的人马攻打姑苏城时费尽心机。强攻不成，改为挖掘地道。战后这些地道根本没人管。我们利用这些地道，将白银顺溜运出。”
蓝少将军插话：“放屁！攻城时开掘地道这事我一清二楚！当时我们的锹镢营共开掘地道十七条。战后已全部夯土填实。以防逆党经地道出入姑苏城。”
林春柳笑道：“你记错了。是十八条，而非十七条。盘门东北角有一条被你们疏漏了。那条地道并未夯土填实。”
蓝少将军被林春柳唬住了：“盘门东北角有一条地道？我这个镇守姑苏的都司同知怎么不知道？”
林春柳道：“所以说，你蓝少将军是贵人多忘事啊。”
许无疾问：“那条地道的出入口分别在哪儿？”
林春柳答：“分别在盘门东北的树林里，城外荒弃了的赵家村。”
许无疾吩咐蓝少将军手下的李指挥：“你立即带人盘门查证。”
林春柳道：“许校尉，你问的三个问题我已答完。要杀要刮请便吧。”
许无疾对林春柳的话已经连半分都不信。他正要继续盘问，杨先生却开口道：“我看林春柳的话十分可信。罢了，许无疾、蒋琼、王三、顾寒儿。你们四人立即离开醉乡楼，在城内连夜继续查找其余遗财的下落。我在醉乡楼内辛苦些，连夜提审你们这两日抓获的那些人，看还能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
许无疾道：“杨先生。林春柳的供词存疑”
杨先生却大手一挥：“好了，你们赶紧出去办差吧！别妨碍我提审张逆余党！”
上司命令大如天，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杨先生比许无疾高了不知多少级？
许无疾无奈，只得领着顾寒儿、蒋琼、王三离开了醉乡楼。
不多时，蓝少将军也跟了出来。
许无疾道：“蓝少将军，你不是都尉司的人，不受杨先生统辖。不用听他的命令，跟我们连夜查其他遗财。”
蓝少将军却道：“许大哥，我不愿待在醉乡楼。我看到杨秀才那副嘴脸就恶心！我姐夫说过，杨秀才这人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功名利禄你们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蒋琼叹了声：“唉，咱们那位杨先生好手段啊！把许爷你当成了一个背黑锅的。”
许无疾微微一笑：“哦？怎么讲？”
蒋琼的语气中满是卖弄：“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杨先生为何让你审问林春柳，却自己单独审问其余十条龙俘虏？他无非是想借着林春柳的谎话整胡惟智和邓玉。胡惟智和邓玉在朝中树大根深，又本就清白。若杨先生整不垮他们二人，他会说是你许无疾审林春柳时审出这胡、邓有张逆嫌疑。他会毫不犹豫的让你背这口冤枉忠臣良将的大黑锅。”
蒋琼咽了咽唾沫，又道：“至于他自己审问其余十条龙俘虏。是想在供词的问案人一栏填上他自己的大名。咱们这两日历尽凶险，抓了那么一大堆张逆余党的功劳，就都算到了他的身上。他那算盘打得，嘿，噼里啪啦算盘珠子都快崩咱们脸上了！”
王三笑道：“蒋狗熊，你不傻啊！”
蒋琼道：“老子本来就是聪明人！是你们整天说我蠢笨！”
许无疾意味深长的说：“蒋狗熊，你记住了。真正的聪明人，向来都是看破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