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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施耐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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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春柳语出惊人:“北龙王是运河军务都司邓玉。”

    明军的名将灿若群星。若要给那些开国名将排个座次,邓玉一定排名前十。、

    至正十五年,朱元璋的势力还很弱小时,邓玉便率所部义军一万人投奔朱元璋。攻太平、收集庆,取镇江,邓玉皆立有大功。

    此番明军北征,平定中原。本来洪武帝想让邓玉做徐达的副手。后来洪武帝考虑到此战的关键在于粮草供给。粮草供给又依靠运河。故而洪武帝下旨,特设运河军务都司一职,命邓玉担任。

    可以这样说,邓玉如今控制着北征大军的全部粮草供给。

    若邓玉是十条龙中的北龙王北征将危在旦夕!

    许无疾突然笑出了声:“林姑娘。你这谎扯得有些大了吧?邓都司会是十条龙的暗桩?你应该知道邓都司在朝中是何等地位!”

    蓝少将军附和:“哦!我明白了!你这婆娘在诬陷好人!邓都司论资历、论军功甚至不亚于我姐夫。他是上位最信任的人之一!”

    胡惟智插话:“看到了吧!这婆娘是在胡乱攀扯,她这是在离间!”

    林春柳道:“许校尉发笑,是觉得我所说乃天方夜谭,对嘛?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问完,你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许无疾道:“林姑娘请发问吧。”

    林春柳问:“当初陈友谅打洪都城,是谁守住了洪都?”

    许无疾答:“朱文正。”

    林春柳又问:“朱文正因何被你们的皇帝囚禁至死?”

    许无疾答:“因洪都之战后,朱文正对上位的薄赏不满,暗中勾结了张士诚。故上位将其囚禁。”

    林春柳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洪都之战时,与朱文正生死与共的副帅是谁?”

    许无疾愕然:“邓邓玉。”

    世人皆知,邓玉生性桀骜不驯。全天下只服两个人。一个是朱元璋,一个是朱文正。

    邓玉可谓是朱文正的铁杆。但洪都之战后的那场通敌风波,让朱元璋不得不痛下决心,软禁自己的亲侄子朱文正。

    朱文正所通之敌,正是张士诚!

    若邓玉因朱文正的死,对朱元璋生出恨意。暗中投靠张士诚这从道理上说得通。

    林春柳道:“事已至此,我没有必要再跟你扯什么谎。我所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事实。”

    顾寒儿将许无疾拉到一边:“无疾。这事太大了。必须禀告司里,再由司里转禀上位。由上位决定是否查邓都司。”

    许无疾道:“就因为事关重大,我们才不能贸然上禀。且容我先试探试探林春柳说的是不是实话。”

    说完许无疾转身,来到林春柳面前:“林姑娘,你说北龙王是邓玉。那南龙王呢?又是谁?”

    林春柳道:“南龙王我不知其身份。只见过一面。见面时他蒙着黑纱。”

    许无疾道:“林姑娘,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有办法证实。那便是确认齐云楼的地宫内是否有你所说的十八万两白银。”

    林春柳颔首:“那好。就请你去齐云楼遗址走一趟,验证我所说真欤假欤吧。”

    许无疾吩咐顾寒儿:“你负责将林春柳、孙忠、胡府尊还有这五名家兵押回醉乡楼,好生看管。”

    顾寒儿有些发急:“你不让我跟你同去齐云楼遗址?你怎么总是将我置于后方?”

    许无疾的话有些冷酷无情:“我没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顾寒儿轻咬樱唇:“好吧。你是我上司,我听命于你就是。可是咱那醉乡楼就那么大。这两天抓了这么多人过去,看管起来怕是不便。”

    许无疾道:“此事等我从齐云楼回来再说。”

    蒋琼问许无疾:“那黄侍郎和那小宦呢?”

    许无疾走到了孙六娘面前:“孙太君。黄侍郎和吴锦还是留在你府上吧。毕竟他们是你的旧臣。既然他们与十条龙无干,我不能乱抓好人。今夜晚辈得罪了。”

    孙六娘颇为大度:“得罪谈不上。你帮我抓出了府中的这些个‘僧鬼’。我谢你还来不及。”

    许无疾道:“您的身份特殊。十条龙也好,元廷鹰衙也罢,今后说不准还会打您的主意。您要好好防范。”

    孙六娘爽朗的大笑:“多谢你提醒。”

    说完孙六娘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玉佩上无字,只有一龙一凤。

    当初韩宋立国,所定年号正是龙凤。

    孙六娘道:“没什么谢你的。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佩带之物。韩宋旧臣皆识得。你办案时若遇韩宋旧臣,可拿出玉佩,他们定会帮你的忙。”

    许无疾双手接过玉佩:“多谢孙太君。”

    众人出得兴义太君府。许无疾回头望了一眼府门牌匾上的“沧浪亭”三个字。此时已是亥时正刻,距都尉司给出的时限还剩二十九个时辰。

    众人兵分两路,一路由顾寒儿押着林春柳、胡惟智等人回醉乡楼。

    许无疾则跟蒋琼、王三、蓝少将军直奔张士诚的旧王宫。

    张士诚的旧王宫离醉乡楼其实很近,皆在桃花坞附近。

    去年秋姑苏归于王化,旧张吴王宫被明军占领。将领和地方官们不敢私下用这座旧王宫。洪武帝又没有明旨说旧王宫今后如何处置。故旧王宫闲置了下来。姑苏当地驻军派人将旧王宫看守了起来。

    今年明军精锐尽数渡江北征。姑苏驻军兵力抽调了一大部分随同前往,兵力本就不足。故看守旧王宫的只剩下了几十人而已。

    刚才蓝少将军派人传令,已派了五百锐卒过来加强张吴旧王宫的守备。

    许无疾等人来到了旧王宫的大门前。

    许无疾道:“张士诚的这座旧王宫乃是春申君所建子城宫殿,里面的每一座亭阁,每一块石砖都经历过一千五百载的风吹雨打。其中又以王宫西北角的齐云楼最为有名。唐人有诗赞齐云楼曰‘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可惜却被张士诚派人一把火烧了,唉。”

    蒋琼笑道:“咱们的画栋师又开始了旁人是悲天悯人。你是悲房悯楼。”

    许无疾道:“书上说齐云楼高耸入云,与湖北南楼、蜀地西楼、庾楼、岳阳楼并称天下五大名楼。这样一座名楼,竟化为了一团灰烬。可惜、可叹。”

    众人进得王宫。直奔西北的齐云楼遗址。

    刚行了十几步,许无疾突然看到前方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蓝少将军亦看到了他们。他高喊一声:“口令,江山一统!回令!”

    若是豹勇营的自己人,会回令“天下太平”。可那两个黑影不但没有回令,反而迈开大步狂奔逃跑。

    许无疾大喊一声:“不好,有歹人!拿贼!”

    一众锐卒领命,纷纷高喊着“拿贼”跑了过去。不多时便将两个黑影拿住,押到了许无疾的面前。

    许无疾心中盘算:十条龙在端午日要启运全部张氏遗财。这两人半夜鬼鬼祟祟在旧王宫中,必定是十条龙派来踩点的。

    借着火把的光,许无疾看清了这两个“贼人”。一个六十多岁,须发皆白,温文尔雅;一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腰间挂着一柄剑。

    许无疾问年长者:“你们是什么人?张士诚的旧王宫如今已是禁地,你们却半夜擅闯禁地?”

    老者捋了捋胡须,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老朽以前是张士诚的军师,名叫施耐庵。这位是我的徒弟,罗贯中。”

    许无疾震惊不已。这厮竟毫不掩饰自己张逆余党的身份?

    许无疾冷笑一声:“呵,承认自己是张逆余党就好。这大半夜的来旧王宫,怕是为了那十八万两白银吧?你是十条龙的人?”

    施耐庵面色一变:“十条龙?十条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向来不屑与他们为伍!”

    许无疾追问:“你不是十条龙的人,为何要夜闯旧王宫?”

    施耐庵答:“为取回一样东西。”

    王三在一旁道:“还是为了取那十八万两银子来的啊。”

    施耐庵却道:“非也。我是为了取回一部书稿。名曰《忠义水浒传》。”

    施耐庵的学生罗贯中接话:“我老师所言句句属实。”

    许无疾眉头紧蹙:“为了一部书稿?仔细说说。”

    施耐庵开诚布公,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这位施老先生本是泰州白驹场人看。跟张士诚是老乡。两家故居相隔不过两里。张士诚在白驹场起兵反元,施耐庵频频为张士诚出谋划策。后张士诚称王,封施耐庵为忠义军师。

    再后来,张士诚为达到偏安一隅,割据一方的目的,与元廷勾勾搭搭,甚至暗中帮元廷运粮,这是典型的首鼠两端。施耐庵多次劝谏张士诚,张士诚不纳。一气之下,施耐庵便弃官挂印,去了江阴隐居。去年明军围攻平江,战火波及江阴。施耐庵便携学生罗贯中,跑到了兴华隐居。

    施耐庵这人不仅精通兵略,还颇为喜爱著书,写演义故事。在张士诚幕中六年,闲暇时写了一部书,名叫《江湖豪客传》。后觉得书名不好,改名为《忠义水浒传》。这部书只写了前二十回。

    施耐庵挂印出走时很是匆忙。将《忠义水浒传》的二十回手稿落在了王宫之中。

    从古至今,写书的人丢了手稿,就好比丢了心上的尖尖肉。施耐庵在兴华隐居期间,夜夜做梦梦到书中故事。他想手稿想得简直就是茶饭不思。

    姑苏如今已经安定,战祸不再。施耐庵跟学生罗贯中商量,潜回姑苏旧王宫,暗中寻找手稿。

    在今夜之前,旧王宫的守卫松懈。师徒二人竟堂而皇之的用一架梯子翻入了旧王宫之中

    施耐庵讲述完这一切,王三冷笑一声:“这故事编得没谱了!你以前当过张士诚的军师,算是大号的张逆余党。就为了几张纸,几个字,竟冒险潜回张士诚的老巢?就不怕被明军袍泽逮起来杀头?”

    施耐庵一双老眼瞪得溜圆:“几张纸,几个字?你说得轻巧!那是老夫六年的心血!老夫此生写得最出彩的一部书!老夫还指望着拿回它,续写著完,流传后世百年、千年呢!”

    罗贯中附和:“诸位官家。我老师说得是实话。那部书之于他,犹如亲生孩子一般。”

    许无疾对施耐庵的话将信将疑:“你倒说说,你那部书讲得是什么事?”

    施耐庵脱口而出:“四个字足矣盖论——官逼民反!”

    许无疾喃喃自语:“官逼民反的事?”

    施耐庵答:“正是。”

    罗贯中在一旁道:“诸位官家。我老师与朝中的御史中丞刘季刘先生乃是至交。刘先生可以为我们作保。”

    许无疾狐疑的打量着施耐庵:此人竟跟朝中浙东党领袖是至交?

    要知道,都尉司的首领杨先生是刘季的学生。若施耐庵真跟刘季有交情,许无疾还真要给他三分薄面。

    许无疾问施耐庵:“为了一部书,冒杀头的风险,值嘛?”

    施耐庵笑道:“值!什么帝王将相,一方诸侯,最终都会化为尘土。一部好书却可以传及千年、万年,永世不朽。跟这部书相比,什么杀头的风险不值一提。”

    施耐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痴迷。

    许无疾太了解这种痴迷的眼神了。父亲当年若看到名胜古建的样式图,就是这种痴迷的眼神。

    许无疾道:“再问你一遍,你不是十条龙的人?”

    施耐庵怒道:“我怎么会跟十条龙那群嗜血宵小同流合污?他们嗜杀如命,蝇营狗苟。我却是洁身自好的文士。”

    蒋琼在一旁道:“不管他是不是十条龙成员,横竖他自认以前当过张士诚的军师。咱们逮住他是大功一件。先派人押回醉乡楼就是了。等咱们找到十八万两银子后回醉乡楼,对他们严刑拷问。”

    许无疾道:“成!来啊,将这二人先行押回醉乡楼。”

    施耐庵道:“官家。你押走我不要紧。能否帮我个忙,在齐云楼的地宫内找一找我那部书?那部书是我的命。若寻不到,我活着跟死了有何异?”

    许无疾皱眉:“你说你的书在齐云楼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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