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孙太君
梁知礼在浮生亭给许无疾讲了一个兄弟情深的故事。兄弟见面，他却口吐暗器要置亲弟弟张天仇于死地。
关键时刻，是王三救了张天仇。电光火石间，他“唰”一声打开了铁折扇，挡下了那枚暗器。
蒋琼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梁知礼的两腮：“好贼！没想到你还有铜嘴门的暗器功夫在身呢！巧了，老子是铁刀门的，跟你的门派是世仇！”
许无疾俯下身，捡起了梁知礼口吐的那枚暗器。暗器是铜质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枣核。
许无疾用手夹着铜枣，问蒋琼：“你认识此物？”
蒋琼答：“江南暗器有两大门派。一是我们铁刀门，二是铜嘴门。铁刀门惯用手掷飞刀、飞针。铜嘴门则是惯用铜枣。将铜枣藏于口中，杀人时以口腹气息喷出铜枣，好处在于出其不意。”
张天仇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他大喊一声：“大哥，你要杀我灭口？”
蒋琼掐着梁知礼的两腮，仔细检查了他的嘴，确定他口中再无铜枣这才松了手。
梁知礼朝着张天仇喊道：“二弟，不要怪大哥心狠。你知道的太多了，对先主又不够忠诚。我怕你招供，坏了咱十条龙的大事。”
许无疾赫然发现自己被梁知礼耍了。张天仇与梁知礼的确是兄弟。但死忠于张逆的不是张天仇，而是梁知礼。
梁知礼在被捕后编出弥天大谎，目的是与张天仇相见，杀人灭口。
此时张天仇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梁知礼。他似乎不敢相信，一母同胞的大哥竟会为了所谓“复国大业”，对他痛下杀手。
许无疾走到梁知礼面前：“梁知礼，你不但会演戏，更会编故事。我险些着了你的道。”
梁知礼没有搭理许无疾，而是朝着张天仇大喊：“二弟。先主已殡天。我们这些受他恩典的臣子，理应帮他复仇。若被擒获，就该追随先主而去。到阎罗殿当他的护卫！大哥是为了成全你。”
“啪！”蒋琼蒲扇般的大手扇在了梁知礼的脸上，扇得他口吐鲜血：“让你胡言乱语！”
梁知礼挨了这一巴掌，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二弟尽忠！”
“啪！”蒋琼又是一巴掌，直扇得梁知礼眼冒金星。
张天仇却道：“不要虐待我大哥！”
顾寒儿在许无疾面前轻声低语：“我看这张天仇有倒向咱们的可能。”
许无疾微微颔首。他走到张天仇面前，尊称了一声：“张中郎。”
张天仇道：“许校尉，请你放过我大哥。”
许无疾问：“你在狮子林被捕后，一副死不招供的态度。还出言阻止你的手下与都尉司合作。我想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保护你的大哥，对嘛？”
张天仇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是。”
许无疾笑道：“如今你的大哥已落入我手。我想我们有得聊。来啊，给张中郎看座。”
两名锐卒给张天仇搬来了一张椅子。许无疾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天仇毫不客气，坐到了椅子上。
许无疾笑道：“我想你死忠于张士诚只是表象。对嘛？”
张天仇怒道：“张士诚只不过拿我当成替他打天下的一条恶犬而已！我带兵打仗，稍遭小挫，他便对我非打即骂。他从未将我当作人！我只是他的一条狗！他的四弟张士信，更是酒后侮辱过我的妻子我委身于张家，只是为了官禄。我从未将张士诚当成什么主公！”
许无疾问：“那姑苏城破后，你为何不投诚朝廷？为了你的大哥梁知礼？”
张天仇叹了声：“唉!我大哥蠢啊！当初我们投了张士诚的队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没想到张士诚看中我的枪法，将我收作了义子。张士诚又看中我大哥口含暗器的刺杀本事，让他进了十条龙密衙。姑苏城破时，我曾找到了大哥。让他与我带上一千贯积蓄，乘乱乘舟逃出城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当富家翁。他却执意留在姑苏，伺机替张士诚报仇。愚忠！愚蠢！”
“扑哧”，许无疾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蒋琼亦笑道：“还真是亲兄弟。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内容截然相反。你大哥说你愚忠于张士诚。你却说你大哥愚忠于张士诚。”
张天仇叹了声：“唉，我说的是实话。我留在姑苏城，潜藏于狮子林的唯一目的就是协助、保护我大哥。不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许无疾问：“你大哥在十条龙中是何身份？”
张天仇反问：“若我将我所知，一五一十的告知你。你能放我大哥一条生路嘛？”
许无疾道：“我不想给你画免于一死的大饼。因为我这人不喜欢撒谎。我只能告诉你，若你招供，至少今夜我不会处死你大哥。若你不招，今夜就是你大哥的死期。”
说完许无疾给顾寒儿使了个眼色。顾寒儿心领神会，与许无疾演起了红脸、白脸的把戏。顾寒儿道：“若你如实招供，投效朝廷，帮朝廷铲除十条龙。说不准朝廷会饶你们兄弟俩一命。还有，你有带兵打仗的真本事在身，若投效朝廷明军大将傅友德便是降将出身。”
王三插话：“对对对，我们上位最看重人才。你这等人才不但不会杀，说不准还会重用呢！”
张天仇苦笑一声：“你们就不要诓骗我了！只要你们不杀我大哥，我会将我所知的秘密全部告知你们至少今夜不要杀他。哪怕让他多活一天也好。”
许无疾点头：“好。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在十条龙中是何身份？”
张天仇答：“他是十条龙中的蓝龙。”
许无疾长舒了一口气。十条龙中，如今紫龙已死，青龙、蓝龙被捕，恶龙已去其三。
许无疾又问：“你呢？你算是蓝龙的手下嘛？”
张天仇答：“我不算。我只是带领数十名余部潜伏狮子林，配合十条龙行动而已。”
许无疾道：“这么说，蓝龙还有七名手下未落法网。你可知这七人的姓名、掩护身份？”
张天仇答：“这七人并非我的手下，我不知他们是谁。高福是我大哥最得力的助手。他应该知道这七人的姓名、掩护身份。”
顾寒儿却道：“上晌我押高福回醉乡楼后，给他上过刑。他的嘴像是一道铁门，并未吐露半个字。”
张天仇道：“我有办法让他供认。”
许无疾连忙问：“哦？什么办法？”
张天仇答：“人都是有弱点的。我的弱点是我大哥。高福的弱点是他的孙女。我与他在狮子林中朝夕相处数月，知道他有个五岁的孙女。暂时被寄养在观前街一户张姓人家。那张姓人家是摆豆腐花摊的，并不难找。就在玄妙观东边。”
许无疾微微颔首：“王三，你去一趟观前街。找到那户张姓人家，把高福的孙女带过来。”
王三正要领命而去。许无疾却道：“慢着。记着，孩子是无辜的。不要惊吓到她。”
王三点头：“嗯，明了。”
许无疾再问：“对于赤、黑、黄、绿四龙，东南北三龙王，你可知晓他们的身份？”
张天仇答：“我不知他们的身份。我大哥应该也不知。七龙互不统属，相互不知身份。只有三龙王才晓得自己的手下是谁。”
许无疾追问：“那三龙王是如何给你大哥传递指令的？”
张天仇如实回答：“这我不晓得。你们在沈氏钱铺抓了我大哥，三龙王应该已知此事。他们定然已切断了与我大哥的联络。你们想靠我大哥顺藤摸瓜，找到三龙王几乎不可能。”
许无疾把玩着手中的那枚铜枣：“这就难办了。你不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找到其余四龙三龙王。那还谈何将功折罪？谈何法外开恩饶你兄弟二人的性命？”
张天仇却道：“且慢。你容我想想。我大哥曾让我协助一个人执行暗杀。他说那人亦是十条龙成员，但不是他的手下。那人应是七龙三龙王之一。”
许无疾连忙赶问：“你说的那人是谁？还记得长相嘛？”
张天仇答：“我不知那人是谁。我跟大哥与他见面时，他带着斗笠，斗笠上还有黑纱遮面。没见过他的长相。只记得他声音嘶哑，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蒋琼骂道：“姑苏城里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罢了，我还是去磨磨斩马刀。今夜杀你大哥时，给他一个痛快吧！”
张天仇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那人离开时，我看到了他腰间有一块腰牌。上面写着一个‘孙’字。哦对了，腰牌上还刻着一头麒麟瑞兽。”
许无疾惊讶万分：“刻着‘孙’字的腰牌？还刻着麒麟瑞兽。孙太君？”
蒋琼问：“孙太君？哪个孙太君？”
顾寒儿骂道：“要么说你在醉乡楼整日只知胡吃海喝，闷头大睡？连城内有名的巾帼女英雄孙太君都不晓得。”
蒋琼涎笑：“我的顾大小姐，你说说这孙太君的来路。我洗耳恭听。”
顾寒儿侃侃而谈：“孙太君，本名孙六娘，姑苏人士。年少时便因善使刀枪棍棒闻名姑苏。后来红巾起事，江南大乱。她机缘巧合离开姑苏城，投到了韩山童的麾下。孙六娘颇有领兵打仗的天赋，屡屡立下大功。韩山童干脆将她收为妾室，并封为‘麒麟女将军’。”
蒋琼惊讶：“啊？这孙六娘该不会是小明王韩林儿的娘亲吧？”
顾寒儿摇头：“韩林儿是韩山童与原配夫人所生。孙六娘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后来颍州之战，元廷派大军剿杀红巾军。韩山童兵败被俘就义。是孙六娘护着韩山童的正室杨氏、幼子韩林儿杀出重围，躲藏于武安山。”
许无疾接话：“后来韩山童的部将刘福通势力逐渐壮大。在武安山中接出了韩林儿。包括上位在内的诸路红巾军首领，尊韩林儿为小明王，建立韩宋朝廷。孙六娘被小明王尊为太妃。”
蒋琼问：“明明是太妃，怎么又成了太君？”
许无疾道：“小明王瓜步渡沉船后，孙六娘联络韩宋的二十位重臣，给时为吴王的上位写信，表示小明王之死乃是天意而非人祸。并表示今后韩宋小朝廷的一切事物皆听命于上位。她颇为识时务。大明开国后，上位念及孙六娘是红巾军最早的首领韩山童之妾。反抗暴元时又出过大力，立过大功。于是下旨封孙六娘为太君。赐还故乡姑苏城。另还特准她保留百人的家兵。”
蒋琼一拍脑瓜：“等会儿！这位孙太君是韩山童的妾室，韩林儿的小娘。韩林儿稀里糊涂死在了瓜步渡孙太君一准对朝廷心存怨恨。我想起来了，咱们抓得那个造神火寒鸦的林大有跟韩宋有瓜葛！他二弟是韩林儿的亲军百户，随韩林儿一起沉了瓜步渡！会不会林大有跟孙太君是一伙儿的？在姑苏城中跟朝廷作对？”
之前醉乡楼差点被神火寒鸦轰平。造神火寒鸦的林大有自称因瓜步渡沉船事件与大明不共戴天。蒋琼的分析有道理，孙太君是韩宋太妃，很可能与林大有存在瓜葛。
顾寒儿道：“看不出啊蒋狗熊。你这大脑壳里什么时候生出了几两脑浆。竟能想到这一层。”
蒋琼一拍手：“嘿！没跑！那孙太君要么是十条龙的人。要么在背地里帮着十条龙。跟咱大明作对，为她那沉了江的小明王报仇。”
许无疾转头望向张天仇：“你还知道哪些线索？”
张天仇微微摇头：“该说的我已经全都说了。”
蒋琼问：“许爷，咱这就带着锐卒，围了那孙太君的府邸，把孙太君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
顾寒儿骂道：“疯了吧你！孙太君是上位钦封的义军元老，秩超一品诰命夫人。是咱们想抓就抓，想审就审的？”
许无疾附和：“我们暂时不能确定孙太君与张逆余党有关。当下咱们虽确定了蓝龙是梁知礼，但他尚存七名手下没有归案。咱们还是先等王三带回高福的孙女，逼高福说出七名同党的姓名、掩护身份，连根拔除蓝龙党羽后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