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家老太太宋氏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夜。
江离醒来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芷嫣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
素心苑距离后厨甚远，往日她每次取回膳食时，都已凉透，还得重新热过才能入口。
加上后厨那些人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给她们准备的都是各个院子剩下的东西。
所以后来江离索性不让她去后厨取食了。
她们在素心苑搭了个小灶。
平日里，就靠着江离那少得可怜的月例和卖绣品换来的钱财出去买些东西回来自己煮着吃。
早膳通常便是一碗清粥配一点咸菜。
若被人瞧见，怕是无人会相信这是丞相府嫡女的早饭。
不过江离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即便重生前她曾是养尊处优的皇后，此刻再次吃着这样寒酸的膳食，也并无任何不适。
用过早膳后，她便在廊下看着墨曜手持一根树枝在雪中练剑。
眼前少年身姿矫健，即便手中所拿只是树枝，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那令人心惊的剑气。
芷嫣看着墨曜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小姐，阿曜这一身功夫，当个武状元怕是都绰绰有余吧？”
江离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墨曜的武功，莫说武状元，便是御前身边的暗卫统领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若是再给她一段时间，她应该是能和墨曜打个平手的。
前世，嫁给谢凌风之前，她是不懂武功的。
可后来谢凌风经常遇刺，有时候还要上战场，为了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她也跟着墨曜学了一阵子武功。
最后甚至还拜入了墨曜的师门。
师父曾说，她的武学天赋甚至比墨曜更强。
但其实她心里明白，论武学天赋，她是远远比不上墨曜的，她只是比墨曜更加勤奋而已。
她自觉是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心中有愧，总想为谢凌风做些什么。
所以她习武时，比谁都刻苦。
最终练就了一身能与墨曜比肩的武艺。
可江婉柔却告诉她，她的武艺被谢凌风亲手毁掉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狡兔死，走狗烹。
好在重生回来，她如今经脉完好，脑子里的那些招式和练功方法都还在，只待将这亏空了多年的身子调理好，便能重新拾起武学了。
但江离暂时并不打算将她会武功一事暴露出来。
她身边已经有了墨曜，一般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她动手。
况且，这是她的底牌。
她自然要藏好。
这时，一名小厮走进素心苑。
小厮看见墨曜还有些诧异，但也只是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敷衍地朝江离行了一礼。
“二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宁辉堂。”
素心苑地处丞相府最荒凉偏僻之处，而老夫人宋氏所居的宁辉堂是丞相府最中心的院子，两地相隔甚远。
一刻钟后，江离踏入宁辉堂。
大邺皇帝极为看重孝道，一顶不孝之帽扣下足以致命。
故而大邺朝中官员们皆极为注重孝道。
江远山亦是如此。
宁辉堂乃整个丞相府中居住环境最好的院落。
规模宏大，富丽堂皇。
地上铺着熠熠生辉的金砖，闪耀着璀璨光芒。屋顶悬挂着精美的八角宫灯，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线。屋内陈列着稀有的屏风，其上绘制的图案精美绝伦。家具皆由上等的紫檀木和花梨木精心打造而成，工艺精湛，无与伦比。
屋内炭火烧得极旺，即便屋外大雪纷飞，屋内亦温暖如春。
与这里相比，江离所居的素心苑简直就像一座冰窖。
“离儿给祖母、大夫人请安。”
江离进屋后，乖巧地朝着正座上的老太太宋氏盈盈一礼。
宋氏坐在主位，柳蕙兰坐在她下首，而坐在柳蕙兰身边的江婉柔此刻正眼神阴狠地瞪着江离。
宋氏手中转着一串佛珠，这是她跟着江远山到了京城之后才养成的习惯。
宋氏出身不高，母家只是江南那边一个地方官，全凭江远山官至丞相，被圣武帝封了个一品诰命。
但自从来到京都之后，自家儿子步步高升，结交的人也都换成了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便开始学着这些人的言谈举止要求自己。
她淡淡瞥了江离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实在不喜欢江离，只要一看到她那张脸，和她那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的仪态，便会想起她母亲低贱的身份。
想到自家如此出息的儿子，当年竟为了钱财迎娶一介商女，她心中便无比膈应。
再加上江离这些年体弱多病，她更是觉得这丫头和她生母一般，满身病气，若是见多了，怕是会影响自己的身子和江家的运势。
所以平日里，她是不让江离来给她请安的。
只是今日，为了完成儿子交代的任务，这才不得已让她踏进这宁辉堂。
江离也知晓宋氏对自己的态度，知道她要见自己必定是为了昨日之事。
不过她也没急着开口，只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等着。
宋氏见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倒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之前的那股小家子气了，心中微诧。
难不成这次病了一场后，有些长进了？
“二丫头，快坐下歇会儿，在祖母这儿，不必拘谨。”
宋氏笑吟吟的说完之后，又望向身旁的心腹。
“田妈妈，你快去把我攒着的好茶叶给二丫头泡上一壶，要远山特意送来的雨前龙井。”
“是。”田妈妈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下。
俄顷，田妈妈端着一壶茶来到江离面前，为她斟了杯茶。
“二小姐，请用茶。”
宋氏一脸慈祥的笑容：“二丫头，你尝尝这茶，这可是陛下亲赏给你父亲的，你父亲孝顺，自己都舍不得喝，全送到祖母这儿了，祖母平日里也舍不得喝，正好，今日你来了，让你尝尝。”
江离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多谢祖母。”
宋氏虚虚地压了压手：“不必多礼，快坐吧，喝了茶咱们再聊。”
江离应了一声后，乖巧地坐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随即便在心头冷笑。
什么陛下亲赏的雨前龙井？
不过是瞧着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没见识过什么东西，随便拿些陈茶来糊弄她罢了。
她前世好歹是做了几年皇后的人，又怎会分不清御赐的雨前龙井和陈茶的区别呢？
不过这也是她占了个重生的便宜。
若是换做前世这个时间点的她，说不定还真会以为宋氏突然良心发现了，心疼起她这个孙女来了。
“好喝，祖母！”
江离一脸开心的放下茶杯，并未挑明宋氏的糊弄。
毕竟这件事对她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若是为了一杯陈茶而坏了大事，反倒不美。
宋氏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连去年的茶叶都喝不出来。
“二丫头喜欢就好，一会让田妈妈给你装一些带回去。”
江离一脸惶恐地道：“这么好的茶，孙女怎敢喝呀？还是留给祖母慢慢享用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
她咬了咬唇，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来都来了，总得趁着她们有求于她的时候要些好处。
宋氏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问：“二丫头这是怎么了？”
江离思索片刻，最后鼓足勇气道：“祖母若真是心疼孙女，不如多赏些炭火给孙女吧。”
宋氏闻言，面色一僵。
“炭火？”
江离委屈道：“祖母，您知道的，孙女所住的素心苑常年见不到阳光，屋子又年久失修，窗户都关不严实，如今又是天寒地冻的，屋里连一盆炭火都没有，孙女日日都觉得自己仿佛是睡在冰窖里一般。孙女本就体弱，若一直这样下去，这个冬天怕是”
宋氏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狠狠瞪了柳氏一眼。
这个柳氏，做事也太难看了！
其实，对于江离在府里过得有多艰难，宋氏心里跟明镜似的。
从前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觉得柳氏做得有什么问题，江离若是死了，对江家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不行。
现在若是江离死了，他们江家成为国丈的梦想就破碎了。
柳蕙兰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立马换上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望向江离：“二丫头，你屋子里当真没有炭火？”
江离委屈地点点头。
柳蕙兰思忖片刻，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似的，登时柳眉倒竖。
“岂有此理，今年冬日如此寒冷，入冬之际，我便特意叮嘱府里上下人，各个院子里炭火必不能少，这其中尤其是二丫头你的院子最为重要，没想到底下那群下人做事竟如此不当心！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以为我柳映萱苛待府中小姐！”
柳蕙兰望向一旁的罗妈妈：“罗妈妈，你现在立刻亲自带人去把二小姐院子里的炭火补足不，双倍补足，二小姐身子弱，绝不能冻着，炭要最好的红罗炭，再寻几个下人去把二小姐的屋子好好修葺一番，二小姐住在那是养病的，若住得不舒服，还养什么病？还有，彻查清楚，二小姐院子里缺炭火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人克扣了二小姐的炭火，中饱私囊，定要严惩！”
“是！”
罗妈妈应声后迅速离去。
柳蕙兰一脸慈爱的望向江离：“二丫头，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大夫人。”
江离心知肚明柳氏不过是在做戏，但也懒得拆穿她。
老太太和她本来就是一伙的，就算拆穿她也没有意义。
柳蕙兰见江离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这蠢丫头今日开口要炭这一举动让她有些诧异，毕竟以前这么多个冬天，她巴不得她冻死，从来没有给她送过炭，她也从不敢有半句怨言。
原以为这丫头长了脾气，先是敢推她女儿落水，今日又敢当着她的面问老太太要炭。
结果又被她这样轻松糊弄过去，看来只是因为今年冬季比往年还要冷，这蠢丫头扛不住了而已。
至于昨日落水之事，怕多半是自家宝贝女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没说实话。
想到这里，她对自家那个宝贝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
好端端的干嘛要多此一举！
她早就安排好了，就看这小贱人这病歪歪的样子，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何必要多此一举。
搞得现在还给她找了这么好的婚事。
谢凌风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出身皇家。
这个贱丫头，实在是高攀了！
在她看来，这种下贱之人，就只能配个跛脚马夫！
不过事已至此，三皇子也看上了这贱丫头，为了不影响自家女儿的前程，也只能咬牙认了！
“柳氏，如今你掌家，做事更得仔细些，日后切莫再在任何方面亏了二丫头。”宋氏装模作样道。
“是，母亲。”
宋氏微微颔首，随后又一脸慈爱的望向江离：“二丫头，你今年也十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