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东华篇·听风之章·雨中
在大陆文明诞生之初，天神塔便早已矗立在了大地之上，如同亘古不变的利剑，高耸而摄人心魄。
史学家们普遍相信，在境方纪之前，大陆上还存在过一个失落的纪元，而天神塔正是那个文明留下的遗物，是供奉天神的神座。但即便数千年过去，人们依旧未能完全了解这些宏伟的史前高塔建筑。
在[超凡]力量萌发前的年代，人们对这些高塔更多是持敬畏态度，甚至大陆上的某些信仰正是来源于天神塔。[超凡]力量萌发后，人们不止一次尝试过用各种力量探查这些高塔，但最后都成果甚少，人们无法了解它们的来历，建造目的和技艺，只能依据模糊的信息，推断出[供奉神明的神座]这个结论。
即便到了如今，这些雄伟高塔的建造技艺也是登峰造极的，没有任何个人或势力有把握能建造一座同样的高塔。数座天神塔分散在大陆各地，它们有的矗立在人类城市之中，默默无闻；有的被供奉在都城中心，受万民敬仰；有的则在险恶之地，不为世人所知。
但无一例外的是，人们在这些高塔中感受到了强大磅礴的力量。
那是远超人类对[超凡]认知的力量，甚至可以说远超域灵的力量。
人们推测，那是来自天神的力量，一旦被放出，便能灭杀一切生灵，即便是代表大陆意志的域灵。
……
“过去的数千年里，有无数人试图掌握天神塔的力量，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你说的这些我很难想象。”墨择的语气中难掩惊讶。
“但事实的确如此，我曾亲眼见过那股力量的释放，不过你说的其实也没错，四大家族那些人其实根本没有释放出天神塔真正的力量。”玖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若是真正释放出了那股力量，只怕萨洛门特城已经毁灭了吧。”
“是啊，但即便是不完全释放，也足以覆灭凡人之躯的起义军了，这便是四大家族的底牌，他们认定攻城的起义军难逃此劫。”
“但据我所知他们应该并没有成功，早在一年前，攻城起义军幸存者撤往塔沃北方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大陆了，即便是这遥远的东陆也有所耳闻，”墨择手托下巴回忆着，“若是成功了，他们理应有能力杀光在那毁天灭地一击之后幸存的起义军，但他们并没有，莫非他们也被那股力量波及到了？”
“人能够驾驭神明的力量么？你想想就明白了。”玖的语气很平静，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望着江面。
“哈，也是，”墨择品出了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能获得超出世人想象的力量，必然会付出世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想必他们是没法承受那些代价，所以也没法完全掌握那股力量。”
“嗯。”
“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他们是怎么[引动]那股力量的，这在以前可是闻所未闻。”墨择又说道。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事后四大家族明面上的代理人，也就是塔沃名义上的最高掌权者——[执政]——阿尔朗德·罗汀尔以及他的幕僚并未作出任何解释，只能略微推测一下，”玖扯了扯躁动的翎巾，示意其安分下来，“起义军攻破的是北城门，也就是下城区，可以算是萨洛门特的贫民窟。那场战斗，包括天神塔力量冲击的浩劫都发生在那里，战斗爆发时我正好在那儿，那里面人员混杂，消息倒是意外的灵通，战斗开始时，便有传言说四大家族要以[英灵阵]引动天神塔的力量毁灭下城区，不过在当时看来这种说法无疑是荒谬的，所以它自然而然被忽视了，包括攻城起义军的领袖。”
“[英灵阵]是什么东西？”墨择听到了一个生僻的词。
“就像东华的[超凡]力量是[术法]，塔沃的则是[英灵之力]，而[英灵阵]则是那种力量的一种运用，说白了就是缔阵者唤醒自己历代强大先祖的力量，将其投入到阵法之中，四大家族可能是借用[英灵阵]的力量，再结合了某种未知的手段，做到了引动天神塔的力量。”
墨择有些难以理解的挠了挠头：“闻所未闻的力量，咋感觉是我孤陋寡闻了呢？唤醒历代先祖的力量……这不就是让老祖宗从祖坟里跳出来蹦跶么，还是说是打架前摆一遍族谱？”
玖哑然失笑：“你的想法还蛮有趣的，不过这么想也无伤大雅，毕竟这种力量很看重家族的底蕴。”
“放在东华寸步难行，估计常人很难接受吧，还是术法比较接地气。”墨择摇了摇头。
玖耸了耸肩，抬手在风中感受了一下，顿了片刻后说道：“要趁现在去茶寨么？等会儿可能会下雨。”
“这你又是咋知道的？”墨择狐疑问道，也学着他的样伸了伸手，但什么也没感觉到。
“行走大陆必备的本事，我总不能在狂风暴雨中可怜兮兮的赶路吧。”玖温柔轻笑。
“好，信你的，咱们直接去吧，水生那孩子估计已经走出许远了，应当不会碰上他了。”
墨择点头，转头和玖一起向着茶寨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小城静悄悄的，仿佛是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静谧美好。江岸边水花翻腾，秋风朗朗，将异乡游人的喜悦尽数吹往小城，小城愈发像是羞涩的少女了，将自己蒙在了一片薄雾之中，不得明见真颜，让人无限遐想。
不久之后，天边便聚拢起了缕缕沉云，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港口上一片风平浪静，这是大雨之前最后的平静。
属于这座小城的雨要来了，而两位青年已经在奔向雨中少女的路上愈走愈远。
江岸边，那条墨择和玖来时所乘的大船，在分明没有大浪的情况下，不可思议的微颤了一下，似乎是藏在船尾的某个东西在舒展身姿。
没有人注意到这异样的场景，船上的人早就下去吃饭歇息寻乐子了。
包括那两位离去的青年。
墨择似乎忘了问玖一件事。
在那场被神明的力量洗涤的浩劫下，身处其中的他是如何幸存的，又是如何从灾后混乱的城中离开的。
亦或者，四大家族未能尽数释放天神塔的力量，本身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
大雨滂沱，雨水似乎从天上倾注而下，冲刷着大地。原本平整的小路变得泥泞难行，让人叫苦不迭。
“（城南脏话），你也没说是这么大的雨啊？！”大雨中，墨择脚不点地，身如迅影，穿行在厚重的雨幕之中，大吼道。
雨势迅猛，墨择看不清紧紧跟在一旁，不落后分毫的玖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失算了……咱们……找……避一下……”
“服啦！”墨择又大吼。
其实念力可以达到御水的效果，如果掌握那种能力即便是这般恶劣的天气下他们也能游刃有余，但御水本身属于念力运用的另一个层次，和墨择这种专注体术体魄的家伙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他只能做一只孤傲的落汤鸡了。
而玖同样穿行于雨幕之中，墨择未见他使出任何御水的本事，所以他只能悲观的想着确实得找个避雨的地方了。
“抓稳了！”墨择远远看到了昏黑雨幕中的一小片朦朦胧胧的建筑，当即眼前一亮，加快脚步拉近了距离，待到相距十来米的时候，他飞快取出了腿铠的甲片，覆于腿上完成披甲，随即抓住玖的手，放出钩索。
“嗖嗖——”
腿铠之上附着的秘术起了作用，若隐若现的青色术法丝线飞快地回收，拽着他们疾速向前，不过瞬息便跨越了那段距离，带他们来到了屋檐之下。
“得，又得换鞋了。”
来到屋檐下之后，墨择认命的找了处还算干燥的石阶坐下，抹掉了脸上的水珠。
“我也得换换，很久没这么狼狈了。”玖运转念力，震掉了身上淋落的水珠，甩了甩在雨中湿透的长发，也笑着打理起来。
“这好像是个废弃的小屋？”墨择脱掉了湿透的褂衫，随手丢到[归墟]里，并开始摸索起备用的褂衫，他那一身匀称强健的肌肉毕露无遗，“这都多少年没人住了，这门……”
“嘎吱——”
墨择手刚搭到腐朽的门上，那饱经风霜的木门就发出一声悲鸣，倒在了雨幕之中。
墨择和玖：“……”
“似曾相识的场景……我先进去换身衣服，你帮我看着点。”墨择无视了那倒下的木门，转而进了废弃小屋中。
玖站在这破旧小屋的屋檐之下，看着雨水倾泻而下。地面上的积水汇成了一股股水流，将低洼处淹没的不见分毫，不多时小屋周围就陷入了一片水潭之中，显得漂泊无依，孤立无援。
他的肩上空空如也——机灵的翎巾早在刚开始下雨的时候就已经躲回了[归墟]之中，这会儿也不肯出来。
片刻之后，墨择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看上去与之前差别不大，依旧是神采奕奕，只是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显得有些狼狈。
墨择对他点点头：“你进去换吧，我守着。”
又是片刻之后，玖也换好了衣裳出来，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这件与之前衣袂飘飘的衣衫有些不同，显得干练了些许，有着鹅白的内衬，让他更显温雅。
“你能不能算的出这雨什么时候停呢？”墨择伸手在屋檐外的雨中感受了一下，问道。
“约摸半个时辰吧，先等着好了，这会儿也没法赶路。”玖看着屋檐外的天算了算。
“不知道水生那孩子有没有地方避雨，早知道就等雨过了再动身了……”墨择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抬眼看向来时的路，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
“好像有人在唱歌？”墨择不确定的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雨声太大，我听不清，有人在雨里么？”玖问道。
“好像是，奇了怪了谁在雨里唱歌啊……你等我再好好听听。”墨择掐指运转起了远听之术，细细倾听。
厚重的雨声之下，一道带着山水之调的轻唱声传来。那韵调婉转优美，似乎浸润了茶香，遥遥听去，让人如沐清潭之中，似坠茶海之间，虽是不明其中词，但能品其中韵。
墨择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发觉到自己有些失神，这才收回了远听之术，疑惑道：“两个人？似乎是一男一女，听着年纪都不大，应当和咱们差不多。”
“他们也是来避雨的么？”玖并没有怀疑墨择远听之术得来的消息的可靠性，只是微微思索。
似乎是为了回应二人的疑问，那轻唱之音逐渐明晰，分明是朝着这座废弃小屋而来。渐渐的，那厚重的雨声再也不能遮掩住这优美的歌声，郎朗音韵穿透雨幕来到了他们身边。
正如墨择所言，雨幕后的二人人尚未至，声便已传来，正是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只是这两道声音融洽的分外完美，令人生出一股浑然一体的错觉。
男子的声音清朗有力，像是高山之间，江水之上拂过的一缕清风；姑娘的声音则是悠然婉转，并不见分毫羞涩，反而透着大方怡然的清澈，像是浸润雨中的一抹茶香。
待到二人的歌声终于盖过了雨幕的嘈杂之后，两道模糊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雨中，向着他们所在的屋檐渐行渐近。
细细看去，便看见一位青年正与一位姑娘踏雨前来。
青年的长发利落盘起，也如墨择这般身着爽利，身形矫健，笑如清风；那姑娘则是一身蜡染衣衫，分外灵动，身上披挂着点点银饰，轻盈作响，手中捧着一只竹篮，步调大方悠然。
二人周身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环绕着，雨水落下便被驱散而去，不见侵扰分毫，干爽利落。
青年与姑娘显然是相互熟识，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仿佛带着笑意。他们似乎注意到了屋檐下的墨择和玖二人，踏雨前来，将同样动人的笑容传递而去。
走到屋檐下后，二人停下了歌唱，那股环绕在他们周身的奇妙力量也随之消散。
那姑娘首先对二人笑道：
“两位是异乡而来的游人么，可是要前往茶寨？若不嫌弃的话便让我们带你们去吧，不必担心这点雨水，只管逍遥便可。”
墨择和玖对视一眼，目露困惑。
那青年显然是注意到了二人的疑惑，笑着走近了几步。
“初次相逢，在下秋生。”青年眉眼带笑，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姑娘——
“这位是方秋姑娘，我们正是茶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