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知你愿意否?
“怎么来得这么晚?”陈兴思板着脸,怒气隐于皮肉下,司徒氏清知道老爷心里肯定是不高兴了。
“都是我身体弱的缘故,下人来报后急忙起身,没想成眼前突然一黑,又跌坐了回去。芷柔和芷燕照顾我休息了一阵,这才赶来。”司徒氏坐在侧位上,用手绢捂着额角,作出一副娇弱的样子。
康氏坐在正位远远看着司徒清矫揉造作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陈兴思一听是司徒氏的身体有恙,便没有发作:“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商议与白云寨联姻之事。”
“父亲,您说的是白云山那个土匪窝吗?”陈芷燕问道。
陈兴思点点头。
陈芷燕用玉葱似的手指捂住嘴巴,还是忍不住发出惊惧声。
她心想,父亲说的联姻,全家只有两个女孩,要么自己,要么妹妹。
“这个联姻是段司令亲自下的命令,向丰茂向团长昨天亲自跟我传达的,目的是为了安抚民心,为以后招兵买马做准备。此事事关重大,今日所说之事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半个字都不要往外说!听见了吗?!”
“什么狗屁民心?土匪是马贼、是强盗!这群人不想冒险拼命,就把我妹妹往外推,什么东西?!”陈光耀看似义愤填膺地骂道。
“哼,哥哥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我啊,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替妹妹去啊?”陈芷燕看着他虚伪的模样,就觉得恶习,平时从不把自己当妹妹,此时却在父亲面前装孝子,还不是自己嫁给王志远于他有好处。
陈芷柔一语不发,因为这个家里从来轮不到她讲话,这个道理她从4岁那年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像什么样子?”康氏喝止了两兄妹。
陈芷燕和陈光耀各自瞪了对方一眼,气鼓鼓地闭上嘴巴。
陈兴思见两兄妹不再争吵,才说道:“向团长说为了体现他们的诚意,需派家中嫡女出嫁。”
“什么?!”陈芷燕一听,眼泪瞬间就涌出眼眶:“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父亲!我和王哥哥都见过面了!”
“燕儿,你先别急……”康氏急忙安慰自己女儿,“听你父亲说完。”
陈芷柔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因为她瞧康氏一边安慰陈芷燕,一边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瞟。
此时,陈兴思接下去讲道:“虽说需派嫡女出嫁,但没有指定是芷燕。”
他转头看向陈芷柔:“芷柔,你愿意作为我陈家三小姐出嫁白云山寨吗?”
陈兴思年逾半百,头发稀疏,身材走样,可眼神却依旧精明,问完看着陈芷柔,眼里一片算计和陈府。
陈芷柔突然被点到名字,开口前稳了稳心神,回答:“可是,父亲,我不是大夫人所出。如果被人识破,怕是会惹来一连串麻烦,土匪可能会以为陈家不重视这门亲事,加上向团长那里也没法交代……”
“所以……”陈兴思打断了陈芷柔的话:“我和你大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她收你为养女。你从此就是陈府嫡出的三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
陈芷柔一阵晕眩,身体发凉,陈兴思的话如同在她头上浇下一盆凉水。
养女?嫡出?
自己在陈家22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名号带来的好处,却要在关键时刻扛起它背后的责任。
陈芷柔的脑子一团乱麻。
“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陈兴思趁着这个缄默、瘦弱的女儿还未反应过来,便急忙下了决定。
一旁的司徒氏死死咬住了下唇,在心里盘旋要不要开口求情。
不开口,自己像对待亲生女儿养了18年的孩子,就要白白葬送在山寨,那土匪寨子不是闹着玩的,自她有记忆起白云寨便存在了,远近闻名,恶名昭彰,芷柔嫁过去就是羊入虎口,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开口求老爷,不仅会让老爷觉得自己不识大体,而且大太太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亲生女儿嫁去山寨的,自己可能只是白白浪费口舌。
司徒氏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她不敢去看陈芷柔。
陈兴思知道陈芷柔不会答应,可也不敢反抗。
康秋芳见达到目的,瞥了一眼还坐着的司徒清 和陈芷柔,带着一双儿女先一步离开前厅。
直到全家人都散去,司徒氏和芷柔还坐在椅子上。
陈芷柔先一步回过神来,站起身,走过来碰了碰司徒氏冰凉的手背。
“阿娘,谢谢您18年的照顾。我知道您的顾虑,您不用替我求情,我都懂,那样只是白费口舌,还会让父亲离你更远。”
陈芷柔从小就乖巧听话,虽然不是亲生的,胜似亲生的,如今要把她送去土匪寨子,司徒氏只觉得浑身颤抖,勉强发出声音,却说不出其他的话:“芷柔……”
“女儿不能继续陪着您了,您在家自己要保重。”陈芷柔说完这句话,迅速起身,生怕自己晚离开一秒就舍不得司徒氏了。
陈兴思已经吩咐了下人把陈芷柔的东西搬到康秋芳所住小楼的一间房里,陈芷柔完全没有自主权,想什么时候搬、搬到哪间房,都由康氏大夫人说了算。
陈芷柔回到自己原本住的房间时,迎接她的只有一屋子的空旷。
“这些人还真是着急呢……”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司徒氏的院子,前往康氏居住的小楼。
康氏的居所是中西合璧式的,院落中间栽种着绣球花,四周起了两层小楼,粉刷过的白墙映衬着雕栏,位于二楼正南位置的房间是康氏和老爷的卧室和书房,两侧分别是大少爷和二小姐的卧室和活动室。一楼除了正南的会客厅,旁边全是下人的房间和工作间。
陈芷柔刚踏入康氏的居所,正好看到一个扛着自己房间里东西的下人,便拦下来询问:“我的东西都搬到哪儿去了?”
“那里。”这名下人见是三小姐,也没有行礼,语气也丝毫不客气,直接用空闲的手一指前方,指完便先走了。
陈芷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这座别院一楼角落里的一间房间,看上去原来像是堆杂物的,此时其他下人正在往外运原来的箱子。
她径直走到房门口,看了看,被搬得几乎只剩一个空房间。
挺好的,反正也住不了几晚,陈芷柔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