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生死旧梦
场景转换,是我以前去找蓁华看她写的新文章,写了个柔弱女人还魂复仇的聊斋故事,我俩说着说起了卢家两口子,我就说:“卢家人算盘忒精,我还以为他们死心了不想着高攀李家了,谁知道还惦记着李小姐呢。”
蓁华就说:“鸟过了卢家都得被薅秃毛,何况李小姐那么个金疙瘩!”
“你这里面的一家子不会就是卢家吧?”
“是他们也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我都是写写就烧了,省的卢老二回来见了又狗一样乱吠!”她言语里满是嫌弃。
“我先前见你还以为你是个林黛玉呢”我调笑她。
“林黛玉不是也有小姐脾气吗?我家又不差卢家多少!”说完她附我耳朵上:“一窝芦花鸡!”
我俩就笑起来,笑作一团。
“那你为什么嫁给他?我真看不上他,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我知道蓁华不是个心理脆弱的人,问的也就直接。
“为什么?因为以前瞎呗!”她撇撇嘴,“卢老二追我那会跟个情圣一样,一天一首诗,什么你爱我不爱我,我投河不投河,要死要活的,我就让他感动了,我爹一打听,卢家也不错,就嫁过来了。”
“呦,卢老二还会写诗呢?”我大为惊奇。
“什么呀,他哪会那个,一篇一块大洋找人写的。”蓁华更不屑了。“刚嫁过来看见他那样真是恨不能魂归地府,一了百了,时间长了,也就看开了,他找他的窑姐,找一个我写一段!”
“厉害厉害,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我朝她竖起大拇指。“你不知道,卢庭芳现在天天哭,一边哭一边说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什么‘我亦飘零久,深恩尽负‘跟谁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可见男人都一个德行,瞎感动自己”蓁华翻了个白眼。
我大为认同。
卢太太看不得卢庭芳如丧考批的模样,就让我带着他提前去了北平,到了北平后,卢庭芳变本加厉,在租的房子上挂了“不脱也居”的牌匾,天天看着牌匾自言自语“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可我爱你却不能脱”。好说歹说挂在了堂屋上,不然我出不去这个大门,丢人,像暗娼一样。好在现在不哭了,就是天天跟一群人对诗“忆往昔,音容如梦。看此刻,孤寥戚戚。”“我想见你,如雍和宫的香烛,常年不熄。我想爱你,即便你不再爱我,即便我会逝去。”惹来一群无知吹捧者,把他当百年不遇的情圣,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卢庭芳的情圣病在一众追求者的猛烈攻势下渐渐好转,直到那天他碰见了李小姐和一个男人。
“幼韵!”卢庭芳看见李小姐很激动。
“幼韵,你是来看我的吗?”居然还在期待,我有些感慨他的天真。
“这是我未婚夫,我父亲上峰的独子,”李小姐落落大方。
一个人倒霉起来是没有下限的,卢庭芳正在这边哀哀戚戚,跑过来俩女学生“是芳草情圣!卢同学,你什么时候再去诗社?大家都等着你的爱情诗呢!”一霎时卢庭芳的脸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精彩极了。“幼韵,你听我解释,和你分开后我太难过了,只能寄情诗文,她们是北平大学诗社的成员,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关系!”
李小姐勾勾嘴角:“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大、情、圣。”说完挽着未婚夫的胳膊离开了。
我心想完了,卢庭芳怕是要更加癫狂了。果不其然,自这天后,我出门买个菜他都要凄凄惨惨的问一句:“你要去哪里?”我只能像父亲一样包容他:“买菜!”
直到我实在受不了他这受气小媳妇的样子,问他“你知道我昨天跟谁出去了吗?”
“跟谁?”卢庭芳抽抽噎噎。
“跟李小姐。”卢庭芳顶着俩鸡蛋大的眼又要落泪,我赶紧打断他“李小姐提起你了!”
他听了正常许多,“幼韵说我什么?”
“昨天李小姐带我去看戏了,《铡美案》。”
卢庭芳听了脸色惨白,我一直怀疑卢家其实不是地主,而是唱川剧的,不然变脸不会这么流畅。
我想起昨天和李小姐的交谈,就对他说:“李小姐和胡先生檀郎谢女,天作之合,她现在真是不喜欢你了,你这样让李小姐不自在,怎么能说是爱她?你真的爱她吗?”
“我当然爱幼韵!”卢庭芳红着眼驳斥我。
“你爱她就该祝福她!给彼此一份体面!卢太太爱花,她的花都是千种呵护,从来不舍得摘一朵。你喜欢猫,就非要把它圈在你的屋子里,让它没有高兴过。不是凡事都要有结果,卢庭芳,有些事情最好的结局就是有些遗憾,这样她在你心里才永远都是完美的。”
卢庭芳又不说话了,躺在床上哭哭唧唧。
昨天。
台上咿呀声混着胡琴。
“李小姐,你要结婚了吗?”我问。
“那是糊弄卢庭芳的,傻孩子。”李小姐很坦然。
“那他是在追求你吗?”我又问。
“算是吧,我爹有这个想法,不过主要取决于我。实话说他人还不错。”
“我这样说胡先生不介意吧?”李幼韵问。
“我的荣幸,张小姐。我的绅士教育让我善待每一位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子。”
“这么说胡先生一位博爱的绅士?”
“面对你的时候,张小姐,”胡先生看着她,面容严肃,“面对你的时候,我很难不绅士。因为这世间你这样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虽说男人追求女人的时候都是甜言蜜语,但他这么说我还是高兴的。”李小姐有些高兴的回想。
李小姐又说:“我喜欢《铡美案》不是因为谁,也不是因为秦香莲一个弱女子碰到了一个好官,有冤能诉,有苦能说,是因为《铡美案》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一个女子贵为公主,却困囿于情情爱爱;一个女子坚毅不屈,却不被珍惜。”
“我不会接受胡先生,他肯定的是我的女性魅力,女性魅力是什么?容貌,身材,性格,再有出身锦上添花。接受了20年女性化教育的我,听了这些话是高兴的。可乱世中的我,是听不得的。”
“在这个不太平的世界,我觉得我不应该先想什么罗曼蒂克的爱情,而是做出一番女子的荣誉。”
梦里的我听了李小姐的话愣怔住,似乎想起当年一心想读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