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心怀期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二人大婚的日子。
安笙再是男孩堆里长大的,这种人生大事也是头一遭,红盖头遮下来的那一刻,安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实在是不安生。
两年了,整整两年。
她每日嘘寒问暖小意温柔,如今厉鸣止终于要娶她了。
十里长街,红妆相送,耳边是吹吹打打的喜乐,就连媒婆尖锐的嗓音都变得可亲起来。
轿子缓缓停了下来,不过片刻,“咚”的一声,安笙知道,这是厉鸣止持箭射中了轿顶。
果然,这声响才落下,就有光透了过来,视线里出现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手看起来极为白皙,上面隐隐可见青筋,这只手同她生平所见都不同,不同于兄弟们的,不同于父亲们的。
这是厉鸣止的,她未来夫君的手。
安笙从他手里接过喜绸,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喜绸的那一段也带着些颤抖,连带着她都有些拿不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安笙浑浑噩噩,坐在喜房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礼成。
她和他是夫妻了。
这份惆怅没持续太久,就被突如其来一阵咕噜声打破。
安笙从情绪里回过神,摸了摸从早上瘪到现在的肚子,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饿肚子的委屈呢!
这声音很大,旁人自然也听见了,安笙只听一声轻笑,随后手里被塞了个软乎乎的糕点。
逢桃细声细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这是大人吩咐的,给您垫垫肚子。”
安笙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
厉鸣止这人看着冷淡,但最近安笙越来越能察觉到他的细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头的喧闹终于散去,房门被打开,有人脚步不稳地迈了进来,随着他的靠近,安笙的手心都生出些汗来,无端紧张到了极致。
“请新郎挑喜帕——”
喜婆话音落下,安笙的视野蓦地一亮,厉鸣止含笑的眼便出现在面前。
丫鬟们鱼贯而出,房里只剩厉鸣止与安笙,安笙的眼睛被红烛映着,厉鸣止心思一动,只觉得这眼里波光粼粼,自己就要溺死在这片海中。
两人不自觉越凑越近,变故也在此时发生。
厉鸣止恍惚片刻,只觉眼前人越来越模糊,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失去意识前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最后定格在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是……
谁?
·
安笙哭笑不得把人接住,心里对这个状况竟然有点理应如此的预知。
她就知道,论喝酒他怎么会是成非那帮人的对手。
那帮糙汉子早就对厉鸣止心生不满,正苦于无法发作,自然要趁这个时候狠狠灌他一顿,方才他看着清醒,怕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强撑了。
只是苦了她了,好好的洞房花烛,竟然要伺候这么个醉鬼。
好容易把两人收拾妥当,安笙睡下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自己好像刚睡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她是习武之人,本就对周遭敏感,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出,几乎是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
“谁!”
桌前的声音一顿,随后蓦然发力往门口跑去,安笙哪能叫他如愿?扯了叠好的衣服劈头盖脸那么一罩,人就被她彻底网住。
只是这人并不服管教,纵然被罩了个严实仍旧在挣扎,安笙趁着这功夫往床上一看,发觉厉鸣止并不在,再一看地上挣扎的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该不会是她那古板的夫君吧?
安笙小心翼翼凑过去想把困着他的衣服解开,厉鸣止非但不配合,甚至挣扎地更凶了。
“厉大人,鸣止……夫君!”
安笙的耐心越来越少,终于在最后两个字落下后,这人静止不动了。
安笙松了口气,心道真是不能同醉鬼一般见识。
红烛还未燃尽,安笙把衣服收好,借着灯光一瞧,心中顿时觉得古怪。
厉鸣止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份古怪来得突然,安笙来不及细品,只能连拖带拽地把人弄上床,厉鸣止好像此时才惊醒一般,安笙险些没制住他。
“你究竟是何人!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厉鸣止再是如何心思深沉也不过是个文人,到底不是安笙的对手,安笙只觉得他在说醉话,抽空敷衍了两句。
“嗯嗯,我是你刚过门的娘子,有什么授受不亲的。”
方才平日,安笙可能还要装一会儿害羞,但是如今,一是二人已经成婚,二来这么个大男人也着实不轻,她实在是无暇去顾及醉鬼的心思。
厉鸣止安静了半天,安笙察觉不对再看过去,也不知是不是红烛映的,厉鸣止脸上一片红晕。
“……一派胡言!”
安笙正笑他,却蓦然僵住,察觉到了方才的违和感是因何而来。
厉鸣止虽行为像个醉鬼,但他这神情却极为清醒,没有丝毫醉意。
一丝冷意顺着脚尖爬上后背,安笙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勉强挤出个笑来:“你这是醉酒还没醒?不要玩闹了。”
厉鸣止并未如她所想一般改了神色,依旧是那副警惕的模样缩在床脚。
安笙看得出他这并非是装出来的。
只是听说有人吃酒多了会忘记前一晚的事,怎的厉鸣止却把她这个新娘子给忘了?
她正思量着,厉鸣止仿佛终于抓住了机会,小心翼翼地往床下挪去,安笙看也没看就把人拉了回来。
“你你你,成何体统!”
安笙穿的是里衣,厉鸣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只能无助地抓了抓床单。
看他这个反应,安笙更觉棘手。
或许……睡一觉就好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安笙立即肯定了自己。
往日里父亲喝多了也是第二日才能好,大概这就是醉酒的通病吧。
安笙看着没有丝毫睡意的厉鸣止,心里有了决断。
“看我做什么!还不放……”
话音未落,安笙一个手刀下去,厉鸣止终于安生了。
·
次日。
厉鸣止是被脖子上的疼痛唤醒的。
他记得前日好友为了庆贺他考上状元,摆了一桌酒席请他吃酒,然后……
然后?
对,然后半夜他醒来,竟然有个,有个姑娘躺在他床上!
他来不及多想,心里暗骂那群损友的同时只想快点离开,后来那女人就醒了,再然后……
他就不记得了。
厉鸣止的眼皮动了动,茫然地张开了眼。
入目的是华丽却陌生的床帐,厉鸣止稍稍一歪头,骇然见到昨日那女人正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厉鸣止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一时没注意牵着脖子更痛,他正要惊呼,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但这怎能逃过安笙的眼睛,她有些愧疚,连忙查看。
是她莽撞了,太久不动手忘了自己的力气了。
也难怪,她那一个手刀下去,久经沙场的壮汉都要喝一壶,何况左相这个读书人。
见他靠近,厉鸣止连连后退,却是不敢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只能尴尬地缩在了墙角,眼睛看都不敢看安笙一眼。
“姑娘,我不知是谁叫你来的,但我确实没有那个意思,你拿了银两就快些离开吧。”
银两?
安笙险些要气笑来。
“厉大人这是还没醒酒?”
厉鸣止不吭声了。
好笑过后安笙也冷静了下来,厉鸣止绝不是爱玩笑的人,何况这是二人新婚,不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安笙心里生出些忧虑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不是开玩笑?不认识我是谁?”
厉鸣止确认似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
这下轮到安笙无言了。
“……那你可知这是哪里?”
厉鸣止摇头:“……昨日和友人吃酒到太晚,想来应该是……”
他本想说客栈,但这屋里的布置又叫他把话咽了回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安笙不敢再刺激他,只能一步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
“吃酒?昨日为何吃酒?”
这点厉鸣止还是知道的,虽是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么多,但还是答了。
“为的是我考上状元一事。”
安笙难得的脸上沾了十足的茫然。
满朝皆知,当朝左相厉鸣止,以十六岁幼年当上了新科状元。
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安笙的双唇开了开,复又闭上,始终是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她咬咬牙,还是把真相告知了。
“你考上状元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厉鸣止一愣,脸上露出些不赞同来。
“我虽是醉酒但并不糊涂,姑娘这话未免太过荒唐。”
安笙深吸一口气,干脆从桌上搬了镜子往他身前一放。
“你自己仔细瞧瞧,你如今是十六还是二十六。”
虽然荒唐,但厉鸣止还是依言往镜子里一瞧。
这一瞧他的脸色就变了,镜子里的人跟他一样做出来个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不可能!”
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不足以表达他的震惊,安笙却咬着牙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确实是真的。”
两人正相顾无言,门外逢桃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夫人,奴婢进来了?”
安笙眼前一亮,连忙把人叫了进来。
“叫别人都下去,逢桃你进来!”
逢桃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进来了,乍一看厉鸣止和安笙一个里一个外地对峙,自家大人手上还捧了个镜子,纵然是训练有素的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人,这是……?”
“叫个信得过的郎中过来,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厉鸣止真是失忆了,那此事非同小可,厉鸣止既然把逢桃派给自己,足已说明这个丫头可信。
见厉鸣止还是盯着自己,安笙连忙安抚。
“方才那个是你指过来的丫鬟,理应是没有外心的,你如今……已是当朝左相。”
不知为何,分明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但当安笙说了‘左相’二字时,厉鸣止竟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只是有一事他还要再问。
“那你是谁?”
“我……”
安笙顿了顿,随后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我是你苦追了两年才终于成婚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