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死魂销
浮玉山的大雪数日不停，连同着山上所有树木都已化为枯枝，山上静悄悄的，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片刻便听见几声熟悉的呼喊，“羡儿，你在哪儿？”
“夏兄，江兄，沈姑娘，你们在吗？”
听到声音原本正在发呆的沈羡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提起裙摆便往门外跑，着急得在门槛处被绊了一跤，连日的疲惫让她一下子站都站不起来。
沈恙焦急万分，立刻冲上去看她，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沈羡便扑进了她的怀里，“阿姐！”
沈恙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拍着背安慰她，“没事的羡儿，阿姐在呢，别怕。”
“没了，什么都没了，是我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在浮玉山灭门的第五天，沈羡第一次流下了眼泪，所有的情绪都在见到沈恙的那一刻涌上了心头，那溃烂的伤疤从未愈合，只要轻轻一碰便钻心地疼。
沈恙紧紧抱住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长焕闻声也走了出来，只见大殿之外人群林立，仔细一看不过也就是轩辕城和神水宫两派来了，真是可笑，往日里地位颇高被尊为第一仙门的浮玉山落了难，如今当真是人走茶凉，那些人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片刻，沈羡调整好了情绪，她站起来转过身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重新面向众人，她鞠了一躬，“多谢各位还能来浮玉山，楚师兄，谢掌门，沈羡在此谢过轩辕城了。”
谢平秋往前几步，“不必如此多礼，浮玉山于我们有恩，如今逢此大难，我轩辕城断没有袖手旁观、忘恩负义的道理，再者四圣器现都已被魔族盗走，于人界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不止我们，整个修仙界都不应该无动于衷。”
沈恙看着谢平秋点点头，“的确如此，魔族盗走四圣器定有所图，若放任他们行事，人界恐会大乱。羡儿，你可有何想法？”
“赤龙剑得取回来，其余神器也不能落在魔族手里，浮玉山的仇也一定要报。”沈羡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浮玉山出事不久后，我便收到了这封信，信上写着地点和时间，说是要想取回赤龙剑，我必须亲自前去。”
沈恙从她手上拿过信纸仔细查看一番，“魔族一向阴险狡诈，若这是个圈套，你只身前去太冒险了。”
沈羡笑笑，“离信上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我原本想着要是再没有人来浮玉山，我便一个人去了，可如今你们来了，我们便又多了一丝机会。”
“沈丫头有何想法但说无妨，这是关乎人界的大事，老夫定当竭尽所能相助。”谢平秋言语坚定。
沈羡召集了众人进入正殿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为了不引起魔族的怀疑，她需只身进入约定地点，而神水宫和轩辕城便埋伏在周围，但凡情况有变立刻入内支援。
楚尧有些担心，“沈姑娘此法还是太冒险了，若我们救援不及时，你一人面对魔族太过危险，至少得找两个人陪你一同进去才好。”
沈羡摇摇头，“魔族法力高强，远非我们能及，长焕师兄之前同他们交手时便受了重伤，我尚且能与他们周旋一番，若人多进入惹恼了魔族，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让你们陪我去冒险。”
沈恙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羡打断了，“阿姐，我意已决，莫要再劝了。”
沈羡当然知道此去危险重重，可那又如何呢，师父师兄都不在了，就连阿衍也被医官宣判了死刑，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拿回赤龙剑，为浮玉山报仇，哪怕是玉石俱焚，她也心甘情愿，这是她此刻最后的愿望。
魔族约定的时间一步步逼近，紧张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岱山地狱已在眼前，没有人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人族鲜少与魔族交手，再加上神族维护了人族万年的平安，若当真要让人族出战，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败下阵来。
沈羡握紧手中的长剑，举步走向了岱山地狱的入口，看着她决绝的身影，沈恙最终没忍住叫住了她，“羡儿……一切小心。”
她没有回头，隐约能看见她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朝着前方走去了。
地狱的入口热浪袭来，沈羡踏进了这禁忌之地，只见周围一片血红，与外面的天空相比简直是一副肃杀的模样，仿佛熊熊火海燃烧，轻而易举便要吞噬掉闯入的人。沈羡还想继续往前走，突然门口的两尊石像动了起来，两个长相可怖皮肤红色的怪物仿佛快要醒来。她赶紧加快了脚步，原本就是靠着十劫链遮掩了自己的气息，可奈何这岱山地狱之中戾气太重，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太久，就连法力也变弱了不少，必须要赶在神荼郁垒醒来之前立刻进入结界。
沈羡进入了结界内，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一道道黑影窜动着，与她擦肩而过，十劫链掩盖住了她活人的气息，能够让她暂时安全的前进，一直等到她走进见到魔族之人时，她的法力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沈羡抬头看向他们，四个身着异装的魔族站在悬崖边上，她只认识一个，便是之前交过手的月怜，但稍微一猜便也知晓了另外三人的身份。
“四大魔使都在这儿了，我这面子可真大啊。”沈羡一边降低着他们的戒心，一边看向他们身后，一阵阵光在深渊中流淌，看来魔族果然是想做些什么，否则对付她一个人，何须四大魔使一起出现,“赤龙剑在何处？”
“别那么急嘛，来都来了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要在此处见面？”月怜朝着沈羡走了几步。
沈羡不为所动，“你们的谋划与我无关，我已按照约定来到此处，还请你们说话算话，交出赤龙。”
鬼刃仰天大笑，“与魔族做交易，竟还如此天真。”他抬手赤龙剑显现出来，直直地立在背后的深渊之上，“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取不取得到便看你的本事了。”
沈羡没动，如此明显的陷阱当真是把她当成傻子了，那深渊之下闪烁着异光，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难道这便是当年魔神被镇压的地方。若真如此他们集齐四圣器便是为了唤醒魔神，可既然如此他们定是不会交出赤龙了，又为何偏要诱她前来呢？沈羡想不明白。
“怎么？又不想要这把剑了吗？”月怜捂着嘴笑。
沈羡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唤醒魔神的关键在她身上，否则四圣器早已到手魔族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她立刻转身便往外跑，月怜右手一挥，骨扇从手中飞出，从沈羡脸侧划过，紧接着她的身影出现在了沈羡面前，“这就急着走了？东西也不要了？”
沈羡拔出长剑刺向月怜，“我今日就算是与你们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助纣为虐！”
说罢她一跃而起，举剑劈下，连月怜都被震退了几步，沈羡自己也有些震惊。身后的鬼刃发出嗤笑，“月怜啊，怎么如今连个人类的攻击都快挡不住了。”
月怜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老娘的事儿用不着你多嘴。”
骨扇再次飞向沈羡，这次比之前的速度更快，两人纠缠在一起，月怜招招致命，沈羡一路退让，她是凡人，在岱山地狱待的时间越长法力流逝得越快，还要忍受那灼热之痛，能撑到现在已非一般人能及了。
好不容易与月怜拉开了距离，沈羡刚想稍稍喘息一下，只见月怜一个抬手，法术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脖颈之上，窒息的感觉开始蔓延，沈羡有些使不上劲儿来，霎时间无数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师父、师兄、阿衍、少卿……这一切便要这么结束了吗，她不甘心，四肢的血脉涌动，腕间的十劫链开始闪烁，沈羡的额间隐约显现了淡金色的纹样，她猛地睁开眼，法力从手腕处流转至剑尖，她抬手一剑割断了月怜的法术，以极快的速度闪至月怜跟前。
月怜眉头微皱，抬手摸了摸腰间，掌心触碰到湿润的感觉，沈羡退后收回剑，月怜一下子跌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鬼刃见状一把拎起地上的流星锤便砸向沈羡，她抬剑挡住了攻击，两人僵持着，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传来，清晰的长剑飞行声在沈羡的耳边响起，熟悉的长剑一击便震退了流星锤。
夏衍之落在沈羡身旁，沧海一个转弯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沈羡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你醒了？”再一低头看见他手中的剑，欲言又止。
夏衍之看着她的眼睛，牵住她的一只手，“我都知道，是我来晚了。“
“你不该来这儿的。”沈羡抽回手。
江少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说好了生死与共的吗，这就想抛下我们了？”只见他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沈羡轻笑，也罢，今日境地，若换成是她，恐怕也会做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
鬼刃面目狰狞地看着几人，“上赶着来送死，今天老子就成全你们！”
流星锤不过一击便让地面疯狂抖动，原本站在一起的三人一下子被冲散，比起方才月怜的攻击，鬼刃显得更为凶残。他不断靠近着，沈羡明显感觉到了吃力，无论再巧妙的剑法都总能让他轻松躲过。
沧海与流星锤碰撞在一起，神力已然消失，如今看来跟一把普通的剑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夏衍之经脉已断，这回就算是沧海重新显灵燃烧神力，他也再没办法握住了，对他而言现在的沧海，不过就是一把材质上乘，比普通长剑更为坚硬的武器罢了。
鬼刃的攻击势不可挡，三人无奈被逼至悬崖边缘，三魔使前后夹击着三人，此刻竟已无路可退，身后烈火熊熊燃烧，恍惚间沈羡听见了外面传来一些打斗和呼喊的声音，是他们进来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再坚持一下，也许还有希望。
鬼刃依旧没有停下攻击，夏衍之勉力低档着，这时一直未动的灭狼烟突然抬手，无数根魔气凝成的短箭凭空出现刺向夏衍之的后背，沈羡一个转身便看见了灭狼烟的动作，魔箭太多，她来不及清扫干净了，她飞身而上挡在了夏衍之的背后。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羡闷哼一声，夏衍之转身看向背后，魔箭穿透了沈羡的身体，密密麻麻的箭头从她的背上露出，鲜血从伤口处涓涓流出，夏衍之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他正想伸手接住沈羡，只见灭狼烟手一扬，一把将沈羡丢入了深渊。
夏衍之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悬崖，他努力伸长双手想要抓住她，沈羡看着他的眼睛，勉强扯动着嘴角想要给他一个稍微好一些的表情，“阿衍，永别了……”
沈羡用尽全力抬手挥出一道术法，将夏衍之推回了悬崖之上，她垂下手，十劫链断裂，碎成了粉末，轩辕城和神水宫也在此刻冲了进来，她坠落着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不！”夏衍之趴在地上嘶哑地喊叫着。
江少卿闻声看了过来，鬼刃挥动着流星锤，锤子上的骨钉四散而出，扎进了江少卿的体内，他跪倒在地，头却没有低下，一直望着沈羡坠落的方向。
魔族停止了攻击，夏衍之望着深渊一动不动，他垂下头，淡金色的光芒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地上的沧海也有了反应，几个魔使察觉到了异样，纷纷警惕起来。
夏衍之忽然抬头，他张开双臂怒吼，一股极强的神力蔓延开来，如同无法平息的海浪一层层席卷至整个岱山地狱之中，鬼刃几人被压得快要站不起来，轩辕城和神水宫的人一下子被神力冲到了岱山地狱之外，夏衍之青筋暴起，身上的皮肤开始撕裂，眼角也流出了鲜血，四魔使纷纷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江少卿已然倒下了，沧海在他的头顶护佑着他。
夏衍之一声怒吼，神力瞬间喷涌而出，强烈的光芒填满了整个岱山地狱，片刻后，光亮熄灭，江少卿看着眼前，夏衍之方才的地方此刻只余下淡淡光点，早已没有他的身影，沧海失了生气一般落在地上，四魔使也没了声息。
深渊之上光芒流转得诡异，四圣器仿佛连成了法阵，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深渊之内，他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江少卿没了力气，缓缓闭上双眼。
岱山地狱重归于平静，只有那地狱深处，古老的结界逐渐碎裂，深渊之下传来一道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