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章 齐国者万乘之国
苏芷轻言细语，“有趣，有趣。天象不是应在秦国吗？”
秦逐心里一惊，“为何在秦国？”
“你大秦国连出九世暴君，九为极，将有大变”。苏芷摇摇头，面色凝重。
“什么昏君？不是贤君吗？”
“你秦国八世国君，九个恶谥用了八个。如今的大秦王，人还未死，然六国史家已将其盖棺定论，秦炀王”。
秦逐闭目思索，“秦国的史家，岂会造假？”
苏芷眉毛一皱，“秦灵王时期，妄加帝号。引十三国以周天子大义共伐秦。秦去帝号，割三十城以为赔”。
“秦厉王时期，厉王凶残，威逼秦国史家修改史书，史家不从。秦国都的火烧了七天，史家的尸体也未清空”。
“而后六国的史家前仆后继，接连不断进入秦国境内。秦厉王大杀一月，仍未吓退史家”。
“周天子同六霸国共同施压，厉王仍不从”。
“此时奸相石光献策，史家如实写，史书将之存入高楼，美名其曰藏高阁”。
“因此大旱之年，征召三十万人，自带食粮，修建主建筑正史宫以及藏高阁”。
“历时一年，修建完成，仅有千二百双目血红之人走出。其返乡者疯癫者八九，余者皆犯大案，手段骇人听闻”。
“你大父（爷爷）远胜夏桀与商纣，可谓毫无人性，必将万古留名”。
苏芷娓娓道来，他怒形于色，声音也变的尖锐。
“当今秦王每年冬都会开仓放粮，生火发衣，救济子民，应不至于恶号？”
“你父王每秋将子民的存粮强行征收，冬时发一些发霉的糠糟，供子民度日。春时发一些种子，成全自己的贤明。你大秦的子民们三季以树皮草根为食，你真是肉食者不知生民之苦”。
秦逐用右手轻挠下巴，沉默不语。
“池鱼，你为何不反驳？我听闻，人骤然听闻与过去认知截然相反之事，会激动难抑或面若死灰。我观你面色平静如常，却是为何？”
秦逐面带微笑，“我要变新图强，自然要善于接受不同言论”。
“你真是怪人，我四兄都没你怪”。
“不知羡鱼与苏尊秦是何关系？”
“那是我大父（爷爷），你也知我大父名讳？这不对啊，齐国与此远隔万年。当年秦厉王招已为齐国相的大父，入秦为相不得，怒而令，秦国内不得有，关于大父之书”。
“苏尊秦之名如同雷霆贯入耳，听闻一次便不会忘。我听闻齐国富甲天下，只是不知如何富？”
苏芷露出笑容，眉毛上挑，红唇微动，娓娓道来：
“齐国者万乘之国，甲士数十万”。
“每临战者，旌旗招展，长枪林立，甲士如虎，皆奋勇登先”。
“其旌旗飘扬如同茂密的丛林，战车冲锋好比奔涌的大河，引弓搭箭响起惶惶惊雷，箭出则如宣泄之倾盆大雨”。
“王都车水马龙，人们的肩膀要互相摩擦才能通行，衣袖举起来如同白色云朵，擦一把汗可以形成一场雨。人民富足，惯会鼓瑟吹笙，斗鸡赛狗”。
“自有百家争鸣的稷下学宫，各种思想汇聚。当代显学墨家巨子以及诸多大儒便在稷下学宫著书立传。咳，我渴了，给我取水来”。
秦逐吩咐鹰取来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苏芷。
苏芷一饮而尽，又开始轻言细语。
时间缓缓流逝，轻言细语好似不间断的美妙音乐在车内响起。
秦逐的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些新知识。
墨翟，一墨三分。齐墨善经义，其次赵墨善工匠，楚墨为游侠。
苏芷也是学楚墨行侠仗义，方才与秦逐相遇。
商鞅变法，半途而废，只得其形，不得其里。
秦逐继续用求知的眼神，看着苏芷。
苏芷眼一暼，双手紧抱胸前，“不要太过贪婪，便是求知也有尽头。我给你的东西，足够你架大车，送我来返齐国”。
秦逐赸笑，“失礼了，我有幸与苏相后人当面请教，过于兴奋，让贪婪呈凶压制了理性”。
苏芷两只眼睛眯起来，笑容满面，“我大父博学多才，自当”，突然苏芷的眼中寒光一闪，身体一动。
紧接着又回到了原地。
秦逐仿佛看见了残影。
“这不是缣帛，这是什么？齐国也未有”。
“这是纸”。
苏芷眉毛一皱，脸上出现短暂的呆滞，“纸不就是缣帛吗？而且这也不是漂洗丝絮所获絮渣制作的早期纸啊”。
秦逐莞尔一笑，“变新图强，这是缣帛变新的结果”。
苏芷双眼紧盯着秦逐，秦逐面色坦然。
突然苏芷开口，“能否送我一些？”
“自然，只是需要裁剪”。
秦逐随后唤鹰将猪饲料包装袋送来。
秦逐微笑着将纸递给苏芷，“这便是纸，只是中间需要裁剪，两侧裁开便是一张纸”。
“你真是过于奢侈了，中间也可书写啊。至于裁开，这如同拿起一根羽毛，看我的”。
苏芷说着话，同时将包装袋一拋，右手极速拔出秦逐的寒光剑，“刷刷刷”，包装袋落地散开，形成十二张大纸。
话毕纸成。
庖丁解牛不过如此。
秦逐想到，自己费劲巴拉也只能裁出六张很坚硬的小纸，也就是三张大纸。
而苏芷随手便是裁出十二张大纸，一大股挫败感袭来。
秦逐强颜欢笑，“羡鱼师承何人？”
苏芷轻言细语，“无师，看书自通。我四兄说，天下能与我平手者，无一掌之数”。
秦逐面露微笑，内心开始千转百回，疯狂的思考计策。
苏芷拿着秦逐所写之纸，面露疑惑，双眼瞪大，断断续续的读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你这字很是奇怪，我从未见过，有一种很简单的感觉，内容却是诗经收录之魏风”。
秦逐和颜悦色，“我准备教我的兵卒读书识字，此字当做军队所用。实在是秦字过于繁琐，书写过难，此字简单，他们好学”。
苏芷第一次面露震惊，他疑惑的问道：“所以你就创出了新字？你就把这些宝贵的知识传播出去？”
秦逐作出悲天悯人的神态：“圣人造字，大贤著书，本就为了万民开智。我不过是追寻圣贤留下的道理而行。虽然我的力量很薄弱，这条路既漫长又艰难，但我会努力的追寻与实践”。
苏芷喃喃自语，“原来午食之时，那些在地上乱划之人是在写字啊”。
……
傍晚时分，秦逐再次在黄土地面写下，“君子好逑”四个字，然后对着身前人群说道，“公子芷与我一样随和，你们想出声便出声”。
然而人群依然只是零零散散的发出蚊蝇之声。
直到秦逐与苏芷回到马车内，才渐渐响起相对嘈杂的声音。
大日落下，营地内篝火通明，传出整齐的歌唱之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两首柔情的诗歌过后。
响起震耳欲聋的铁血之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首无衣过后，秦逐躺在马车内，他看着苏芷盘腿而坐，一动不动，又仿佛随时要一飞冲天。
秦逐在心里喃喃自语，“这是古武所说的蝉蜕？”
秦逐驱散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闭上双眼，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朗读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详见《诗经》关雎、蒹葭、无衣、硕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