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学校的佛钟
过完元宵，从西伯利亚一路南下奔波赶来的寒流再次席卷了北方的平原大地，原本春天这位姑娘已经从闺房里迈出了一只脚，这下可好，又被吓得直接缩退了回去。
天空阴沉，呲溜滑的北风想着法的朝着人们的脖子里钻。
初二下学期开学了，此刻的李云水正缩着脖子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旁边跟着李天树和周平，结束了假期的舒服日子，猛地要早起上学，再加上寒冷给予的侵扰，三人似乎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其实李云水心中早就一团精神抖擞的火热。
当然，说起这背后的原因，必然是他急不可耐的为了早点见到“马尾辫”。
“叮铃铃……”
随着第一节下课铃声的响起，李云水和“黄胖子”一起走出教室。
两人看似相谈甚欢的聊着一个假期积攒的挂念，而实际上李云水的眼睛却在不停的偷瞄着校园的角角落落。
可惜直到上课铃声再次跑出来，他也没有追踪到“马尾辫”的一点影子。
到了下午放学，又一路磨磨蹭蹭的走回家里，李云水整个成了一个一点点泄气的皮球，最后一点希望似乎也已破灭。
“她怎么了？开学第一天竟然没有来，还是来了自己凑巧没有看到她？”
“不对呀，按照以往她的习惯，那些地方和时间点她该出现的呀，难道她出事了……”
“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她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一定不会。”
“或许只是家里临时有急事，或许只是生病了，又或许明天就可以看到她……”
躺在床上的李云水思来想去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关于“马尾辫”的臆测，这个晚上可是把他折磨的够呛。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颓靡了整整一周，李云水才慢慢接受了“马尾辫”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校园的事实，同时一个更深信不疑的念头破土发芽，那就是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与她在那里再次相遇。
有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机缘巧合。
“马尾辫”的父亲是一名教师，因为出色的教学能力被调动到了县里教学，所以“马尾辫”也就跟着转学来到了县城更好的中学，尽管她的班主任和王校长万般不同意、不舍得这么一位优秀的学生离开，可终究也不能强留。
原以为李云水只是一时兴起为了接近“马尾辫”才改头换面努力学习，这下“马尾辫”离开，他学习的动力消失，估计就会被打回原形，没想到反而激发出了更强大的志向，真是歪打正着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就在李云水为了考上最好的高中而付出切切实实努力的时候，才过一个月，学校里却出了事。
“云水，快过来，跟我去操场。”
这天第一节课间休息，“黄胖子”兴奋的对着刚从厕所走出来的李云水喊道。
等两人刚跑到操场，映入眼帘的就是在东北角的位置已围上了好几圈看热闹的学生。
走近人群，他们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原来是摆放在那里的一口佛钟在昨天夜里被盗，现在王校长正带着两位民警勘察作案现场。
就在东北角的北墙那里，已经被拆断了一小截，显而易见，偷盗者是从断墙那里把佛钟运走。
说起这口大钟，别人不知晓根底，王校长可是清楚的很，毕竟他们实实在在打过一回交道。
追溯其年龄，从钟身的铭文落款可以看出它属于清朝嘉庆皇帝时铸造，距今已有一百八十余年，钟高度一点五米，最大直径八十公分，青铜材质，钟头为双面佛头，钟口则是花开九瓣，好似大钟有九条足垂下。
二十五年前，这口大钟修得一些道行，有了夜间隐身移动的能力，于是欣喜若狂，它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到晚上就东跑西窜，有时候逗逗几岁的孩子，有时候又逗逗别人家刚过门的媳妇，再有时候就半夜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吓人……
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的坏事，但是各种的恶作剧也是让大家不堪其扰，不知道真相的人们还以为是什么鬼神在作怪，个个遇到后忍气吞声、避之不及。
又一天夜色暗涌时，它来到一个中年屠夫家里，正巧赶上屠夫趁着孩子都睡下后兴致高涨地压在妻子身上。
谁知道这家伙不明就里，还以为面前的屠夫在欺负女人，上前就对着屠户的屁股狠狠甩了一巴掌。
吓得屠夫低沉的喊叫一声同时猛地从妻子身上爬起来，迅速点上灯后，一眼看到了那口打自己的大钟，气的顿时脸红脖子粗。
这口大钟洋洋得意的欣赏着自己“英雄救美”的举措，看着眼前的惊悚生气的男人竟然笑出了声。
这下可是彻底激怒了屠户，直接打开房门出去拿来一根大铁棍，对着眼前的大钟照着它的一只脚就打了过去。
千斤之力用上去，大钟的一只脚直接被打断，痛的它“哎呦”一声就灰溜溜的逃跑回到了学校。
第二天，操场上花开九瓣的大钟只剩下八瓣，也就是一只“脚”没有了。
真是大意失荆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屠夫从小就有阴阳眼，还以为自己躲在暗处的大钟实际在屠夫眼里犹如暴晒在阳光下一清二楚。
得理不饶人，屠夫觉得还不解气，吃过早饭又拿着半片铜块走进学校，一番打听后来到操场上对着大钟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正值课间休息，看热闹的人随即围的越来越多，这下屠夫看自己成了焦点，一下子更来劲了。
咒骂着表示要把大钟的所有“脚”都打断，看它以后还怎么瞎溜达，说话间就要挥舞手中的铁棍招呼上去。
还没有等抡下去，一只大手就抓住了屠夫的手臂，这个时候，我们的王校长（当时还是年轻的王老师）登场了。
“这可是学校的东西，砸坏了还要照价赔偿，没必要这样置气。”
“赔就赔，老子又不是赔不起，不用在这里吓唬我。”
王校长听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这下倒是让屠夫有些纳闷，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看那大钟上的佛头，它的眼睛是不是在流泪，估计它也知道错了，这是在求饶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听说成精的物件被逼急了，豁出性命也要拼个鱼死网破，真到那时候，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也没啥好处。”
王校长靠近屠夫耳边，一阵小声低语说了上面这段话。
屠夫听完后仔细看向那佛头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它的眼角处似乎确实泛有泪珠，不觉心头一软，感激的看了王校长一眼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王校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来到操场上散步，那口大钟径直走到自己跟前。
“白天多亏你阻拦那人，不然我的脚就要全部被他打断了，谢谢，谢谢。”
王校长被眼前的突兀情景搅得猛然心里一紧，而后强装镇定说到：
“听说你们修点道行不容易，这样晚上出去胡乱扰民，早晚把自己害了，这学校也不算小，夜间也安静，没事在呆在学校转转，别再出去折腾。”
大钟听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请放心，以后绝不会再踏出学校半步。”
“那屠夫虽然说下手重了点打伤了你，但是也是你有错在先，以后可不要找他麻烦才好。”
王校长又开始替屠夫说情。
“不会，不会，躲他还躲不及，哪敢去找他麻烦。”
王校长当场就被这话语逗笑，原来精怪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本来他还想问大钟点什么，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村庄里传来的公鸡打鸣声。
那大钟听到鸡鸣似乎非常害怕，点了一下头就“嗖”地一下回到了自己白天在的位置继续站岗。
接着又是几串打鸣声传来，王校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自家的公鸡正在啼晓。
从这以后，再没有发生过佛钟夜间扰民的事情，当然，它也再没有出现在王校长的梦里。
如今被盗，王校长想起往事黯然神伤，他早就把佛钟当成一位老友，不管生活压力还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这么多年王校长总喜欢到操场溜达溜达，然后走到佛钟前，把自己的烦心事对着它说一说，每次倒完苦水，他都会觉得浑身轻松，并且不好的事情随之就会迎来转机并得到解决。
虽然再没有得到过佛钟的正面回应，王校长内心深处却坚持认为自己好运气的很大一部分一定有佛钟的暗中帮助。
所以这次的佛钟失窃，最伤心的就是王校长。
“叮铃铃……”
上课铃声的催促不得不让大家奔向教室，直到放学回到东合村，李云水才再一次遇到了王校长。
说来也巧，李天树走到村口时，想先去三奶奶家玩一会，非要拉着堂哥李云水一起，说是去看看三奶奶家的兔子下崽了没有。
若在平常，李云水肯定拒绝后就回家做作业去了，可今天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看来可爱的兔子确实有吸引力。
待两人一进门，刚好遇见王校长从周三姑家的堂屋门走出来。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王校长先行离开。
“三奶，三奶，王校长来找你干嘛呀？”
见王校长刚走出院门，李天树就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猜呀，三奶，他应该是为了学校大钟被偷的事情才来的。”
没等周三姑开口，李云水就先插话道。
周三姑听完顿时脸上乐开了花，用手指了指李云水回答道：
“你倒是成了算命先生啦，还一算一个准。”
“那王校长一定是想问问佛钟被偷到哪里去了”
李天树也不甘落后的补充道。
“是是是，你俩都对，他确实来问这件事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呀，“白奶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愿意出来看这件事。”
“那三奶，您知道那佛钟有啥来历？一口破钟还有人偷。”
李天树又问道。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等周三姑讲完，两个孩子也就拿到了这口大钟曾经的那一段神奇故事。
“三奶，那大钟既然成了精，怎么还会害怕那个屠夫呢？”
“是啊，人怕鬼神，有时候鬼神也怕人，只要你行得正做的端，内心自然无所惧怕，你们还小，不懂，以后经历多了就会明白。”
三天后，课间休息时操场的东北角再次围满了人，那口丢失的大钟郝然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大家交头接耳的热议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回来。
李云水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摸了摸大钟的肚子，一种电击似的颤栗感袭遍全身，他仿佛看到那佛头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等到下午放学，李天树又拉着堂哥李云水来到周三姑家，刚进院门，就大声喊了起来：
“三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猜猜是啥。”
“还能是啥，是不是学校那口大钟被找回来了。”
正坐在泡桐树下休息的周三姑笑着回答道。
“三奶，你真厉害，果然是一猜一个准，但是你也没有去学校，怎么就已经知道了大钟被找回来的事情呢？”
李天树的不解的问道。
“三奶知道的事情多了，我还知道这次是那大钟又给你们王校长托梦，自报家门讲了自己被偷走后藏匿的地方，这才找到的。”
周三姑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么神奇嘛，我才不信呢，肯定是“白奶奶”的功劳。”
李云水这次一反常态的故意提出质疑，看来是想用激将法让周三姑讲讲剩余的故事。
“这点事情还真不用你“白奶奶”出马，那佛钟如果自己不想离开学校，就一定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等到哪天它不愿意待在学校，想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它。”
五年以后，佛钟果真离开了学校再没有回来。
这次不是被偷，而是被请到了南方一座很大的寺庙里。
当时来了一位和尚找到王校长，说是化缘路过这个地方，夜间看到学校有一缕佛光冲天，知道是缘分到了，定是有什么佛教宝物散落在学校。
在王校长的陪同下一番审视，和尚走到佛钟面前直接跪拜起来，随即起身表示愿意出钱将大钟买下，好供奉在寺庙享受香火。
王校长一听这是要将自己的这位特殊的多年好友给弄走，当场就表示不同意，并赶走了和尚。
而就在当天夜里，佛钟第三次走进了王校长的梦里，这次不为别的，是专门来和他告别的，佛钟表示自己想去寺庙里更好的修行，以期能早日修得正果，又说明天那个和尚还会到学校，希望王校长能同意把自己给到那位和尚带走。
第二天，果然昨天的那个和尚又找了过来，直接掏出一叠钱放在了王校长的办公桌上。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空气沉默了一会，王校长把钱还给面前的和尚，并表示佛钟分文不取愿意赠送给寺庙。
后来，王校长活到九十八岁寿终正寝，听他的后人讲，走的那天，天空中漂浮着一片好大的祥云，太阳透过祥云洒下光芒，就好像散发着万道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