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银子篇》15
人在上头的时候会被可怕的感觉控制全身,烧红了眼睛、烧干了血液,只剩下胸口怒吼的兽在叫嚣着攻击目所能记得一切,仿佛只有把周围都砸成残垣断壁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怒,仿佛只有将最亲爱的人杀掉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人就是这样。
我被他掐着脖子按在桌面上,身体被重重甩在楼梯边缘,剧烈的疼痛使我不得不弯起了腰。下一秒,我开始用这世界上最恶毒、最龌龊的话语来辱骂这个男人,试图从语言的攻击中找回一点胜利,他怒火攻心,一拳重重打在了玻璃门上。
小航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在心里暗暗打赌,如果我们再吵一次架,就是老天不让我们结婚,我们就分开吧。”
这场闹剧,以我骨折、他韧带断裂而结束,有可能是神明看我落泪后悔怕我看不清小航真实的样子,也可能是神明让我走完所有的情关并发誓绝对不碰,终究要让我们分开。我们经历了太多,我们走过了太多,我们的岁月长长又满耳讽刺,闲言碎语很多,他仍然抱紧过我,前路荆棘重重,我也没想过要放开他的手。只是这次,我们失败了。
我突然想到该怎么形容我和小航的关系:“我们彼此依赖,彼此深爱,彼此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有时候不用对方说什么,对方所做的事一定会达到自己的心坎儿,因为我们都很明确自己需要什么,也很明确对方需要什么,在爱的关系中,做什么都甘之如饴。我们相爱,我们分开,我们用彼此最深的秘密伤害对方,分不开,合不来,彼此纠缠直到一方先放手,万劫不复。”
我们用力深爱过对方,都以为对方是此生最后一个人,用尽所有的一切给对方,以至于多年后自己不会后悔,可是人未到死,怎会知道这人是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呢?
在我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第三次怀孕,小航只是扔给我一千元钱让我自己去打胎,在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放下这个人。在放下过后,我终于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用自杀来威胁过他不许和我分手,也用最真切的爱意在深夜缠绵着他的身体;我用冷漠的眼神听着他对我的剖白,也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过他的软肋。我们从刚在一起的时候就被他母亲思文小姐反对,她知道我家现如今的情况,也知道我本身就是个极不被待见的孩子,或许她在某天看到了我内心的肮脏,也或许她知道我这种人不会有幸福的生活,所以自始至终反对我和小航在一起,就连小航的孩子也不给我见。啊,正应了那句话,不被祝福的感情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他爱过我吗?我想是有过的吧,比起残忍地告诉自己他从未爱过我这件事,骗自己一分钟也是好的……他爱过我,他爱过我在跟我分手半个月内接着领另一个女人去打了胎;他爱过我,他爱过我在我痛哭流涕祈求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紧闭房门;他爱过我,他爱过我在医院死去活来的时候不肯亲眼见到他的孩子。
我撞了南墙三次才肯回头,我应该夸自己是个天才,一个愚蠢的天才。
无数屈辱和委屈在我躺在手术台上达到顶峰,我无数次祈求自己死在手术台上,不要再看到这个恶心的世界,可真正走出医院时,耀眼的阳光、新鲜的空气将我逼到流泪。
“我他妈的好像一坨狗屎!”
不论我怎么用力在泥潭中喘息、挣扎,我终究逃不出去,逃不出这个肮脏的泥潭、逃不出这个肮脏的世界!我是废物,我是最无用最垃圾的废物,我这样破烂的东西跟一坨狗屎没什么两样,这样的我,怎么还配活在这个世界?
我想不明白,我明明不想烂在过去里,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丝一毫……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阳光,来拯救我这个悲哀如尘埃的可怜人……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别人,自始至终只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可为什么只有我在痛苦,只有我在苦海中苦苦挣扎找不到方向?
我这样的人,真的还配称之为人吗?
当晚,我吞下大量安眠药。
在我朦朦胧胧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看到姐姐那张焦急布满泪痕的脸,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条命,这个世界,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吧……我不反抗了行不行,我不反抗了行不行?只求能不能饶过我……能不能饶过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迎接生活的蹂躏,我只知道,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