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银子篇》10

    我在coco酒吧工作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毛手毛脚的客人，或许是因为我之前的经历使我不敢接触男人，或许是我太年轻不知道怎么迎接他们带有颜色的笑话，反正令我尴尬不适的情况经常会出现，往往都是老板娘出面，三言两语帮我解决掉面前的困境，并带我走出客人的包厢。

    她对我说：“你早晚要长大，女人说到底就这点事儿，在这儿，你情我愿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若想保持自己，你还是趁早嫁个人当你家庭主妇去吧！我这儿可不养闲人！”说罢，老板娘摇晃着倩影离开了。

    老板娘虽然嘴上说着要我走的话，可还是安排了个姐姐陪我一起当班。

    那姐姐总是恬静的样子，约莫有三十多岁，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温柔美丽。

    那晚，一个喝醉酒的客人借着醉意将手搭在我腰上，说着带颜色的玩笑话，周围人都开始起哄，我脸涨得通红，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此时，那姐姐不着痕迹地将客人的手推下来：“喝多了就去睡觉，怎么的，有我在你们还想打小姑娘的主意？”说着，那姐姐与三五个男客人开始了划拳喝酒。

    她在保护我，她在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我。

    我感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那晚，为了感谢她的帮助，我请她到我家里吃饭。

    饭桌上，我们三个女人——哦是的，我早已在那一天将自己归结为真正的女人。我们三个女人抽烟喝酒，说着有的没的的笑话，在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彻夜未眠。

    酒喝得多了，许多回忆就涌上了心头，那姐姐借着醉意搂着我俩的肩膀，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别看老板娘凶巴巴地，她心眼儿比谁都好。”

    星儿姐姐也醉意朦胧：“怎么这么说？”

    “那时候我走投无路，三十好几了，嫁不出去，没人要我，我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只有她收留了我，给我口饭吃……”

    我：“姐姐，你这么好看这么善良，怎么会没人要？”

    她低垂着头愣了半晌，一声冷笑逸出唇边，手中烟灰掉落，她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恨恨吸一口，才重重吐出了口气：“我小时候不懂事，在网吧，被一群畜生东西……我以为那是真爱，没想到我只是他妈的一个玩物……那时候我才多大，他们一个又一个排队进我家里，只要我家里没人，我就是被玩的那个……我不知道怎么报警，我想，比起报警来，我更怕镇上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我是个垃圾，我是被所有肮脏事情一顿蹂躏的垃圾……爹妈死了，我逃了出来，我以为一切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可是我再次碰到了他们其中一人……我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我的人生糟糕透了，我所相亲的人，他们听到我的传闻纷纷厌恶地走了，那种眼神我永远记得……就像是……就像是我是肮脏的鸡……我用最后的钱在这儿买了瓶酒，想喝完酒去投海，是老板娘发现我不对劲并把我留在这儿做工我才侥幸活了下来……你们说，你们说我这样的人，即使是我这样的人还没脸没皮地活着，你又在想什么呢？”说着，她摸上我左手腕的伤疤。

    我像是被发现秘密而惊慌逃窜的小鹿，紧紧捂住手腕，用打哈哈的方式试图蒙混过关，可奈何她眼疾手快，将我手腕上的伤疤展示给旁边的星儿姐姐。

    “星儿妹妹……你们都比我小，我叫你们一声妹妹。女人这一辈子说到底就是名声与身体，你们还年轻，若是可以，就好好保护自己。人生太难了，难到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我自己……我知道我的故事只是芸芸众生中，可能最不起眼的故事，但我已经背负这个故事整整二十年了，我好累，今天说出口之后突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我应该谢谢你们。”

    说着，那姐姐用力攥紧了我的手，眼眸中闪烁着轻松和坦然，下一秒，泪水奔涌而出：“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田甜。”

    那晚，将田甜姐安顿睡下之后，星儿姐姐叫我到她房间。

    我们面对面坐着，浓郁的酒气在我们之间来回流窜，尼古丁的味道从姐姐口中呼出，喷涂到我的脸上，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恍惚，我看着面前淡然的姐姐，仿佛感觉我们还在老家，母亲还在，生活还好，我还无忧无虑。

    姐姐张口：“你看她，说出这些秘密之后，睡得好沉……”

    我点了点头。

    姐姐重重吐了口气：“我也好想跟她一样，放下所有的担子……这些年，我过得好辛苦。”

    我并不知道姐姐所谓的“辛苦”到底是什么，如果以我的角度，我会说我才是辛苦的那个。我身体上的劳累和姐姐心灵上的压抑，真的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更让人崩溃，我只知道，我们似乎在沉下去，沉到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

    那晚，我追问了十六年的“我父亲是谁”，终于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