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银子篇》9

    后来，姐姐减少了出去换食物的次数，每天在家里喝起了闷酒，每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插不上话，倒不如专心打理我的小菜园，抽出部分来种了些稻谷，希望不要再欠别人人情——我知道，以我现在的所有，能够等价交换的只有我的身体。日子好像也还不错地过着，姐姐终于和我近了些，不再跟以前一样对我冷眼相待，现在看我的眼神偶尔也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我解释不清，那感觉就像在透过我看其他人，是她喝多了的缘故，还是她心里真的有一个很想念的人？

    那天晚上，姐姐喝了很多酒，已入中年的女人颓废地板着我的肩膀，就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我在她眸子里看到了浩瀚星河、天地玄变、醉生梦死。

    她说：“人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而记性太好，便会记得所有的烦恼。有时候我想试试我自己忘没忘掉，可我不行，因为一旦想要试一下，就证明我还是记得的。呵，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了他，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脸，甚至，发呆的表情都一样……这样的滋味不好受，我却只能这么受着，我不得不这么受着。因为离开我你活不了，离开你我活不了，我们就是最废物的家伙。说到底就像两只吸血的跳蚤，互相吸食着对方的血液生存，一旦分开，便会立刻身亡。啊……其实是我赢了吧，是我赢了母亲吧，最后的最后，你我不还是得在一起，即便是用另一种方式，你还是陪在了我的身边，而不是母亲身边……对不对……阿金……”

    阿金？阿金是谁？

    我摸不到头脑，想要跟姐姐问个清楚，她却已经醉了过去。

    醉生梦死，或许只是一个玩笑，真正想要忘记的人，除非死掉，否则那些东西都会附着于自己一辈子，至死不休。

    姐姐越来越迷恋酒精，我被李家大叔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尝试过反抗，一般那时，李家大叔会掏出账单提醒着我不要忘记他的“大恩大德”。我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看不清生命的意义和前进的道路，每天只知道，睡醒了，看看有没有今天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睡觉前，想想明天要吃的东西。

    有人说人的欲望金字塔，食欲是一切欲望的最底层，只有食欲得到满足了，其他欲望才会渐渐生出，我想这是对的。每一天，我在李家的每一天都像死尸一样，因为我肚子空空带着我脑袋空空，我无法感受那种能让人着迷、沉迷的感觉，就像一条死鱼一样，只知道这种事是带有目的性的：我的稻快要结穗儿了，我的菜快要长成了，我种的梅子树又高了些，我种的西瓜……哦西瓜渐渐变大了……

    我在李伯伯身下，摸索到了手边的刮胡刀，将它对准了我的手腕，他吓傻了。

    后来，李家大婶凭借着床上的几点血迹找到了我家，撺掇着全村的人将我们姐妹堵在屋子里。以往对我和蔼的李大叔斜着眼不敢看我，以往能和姐姐夜夜笙歌的管老板躲在最后，眼神满是鄙夷……哦我看到了更多，那些男人们眼神中满是艳羡，那些女人们眼神里满是愤怒。

    我记得很清楚，那几天，我的稻熟了，我的瓜甜了，我的菜绿了，我和姐姐，像垃圾一样被丢出了村子。

    为了养活自己跟姐姐，我不得不四处找工作，可因为年龄和学历，没有一家店面或者公司肯用我，到最后，我不得不带着姐姐进城，找到一份酒吧服务员的工作，他们包食宿，好歹能安顿下我们姐妹，但工资会少很多，到手总共只有1000元钱。

    这1000元钱每个月要给姐姐买酒喝、买烟抽，我看着姐姐每日颓靡，心里很不是滋味，渐渐地，我觉得香烟的味道很让人着迷，短暂的精神眩晕带来的是极致的体验。我从15岁开始接触烟酒，并发现自己已经上瘾。

    coco酒吧不算大，是一个年逾五十岁的老女人开的。老女人经常浓妆艳抹，香烟更是不离手，经常冷着一张脸，对谁都凶巴巴的。即便酒吧人龙混杂，可只要有老板娘在，多大的混乱都会被平息。有人说，她是黑社会老大的女人，就算老大进监狱了，凭这个女人的手段也会让闹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也有人说，她是个江洋大盗，用盗来的钱买了这个酒吧，疏通好了上面的关系，黑白两道都得给她面子。还有人说，她杀过人，所以大家都不敢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