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银子篇》5

    母亲一进医院口中便大口大口涌出鲜血，我甚至看到她裙摆后面有粪便污染的痕迹。我惊异于一直精致高贵的母亲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不忍心被他人看到，我便匆匆擦拭着母亲的衣服。医生护士见状，赶紧将母亲推进抢救室，我则跟在后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央求着思文小姐：“您请等在这里，我回去找些母亲的东西去当一下，很快便会有钱来。”

    思文小姐无奈地搓着手：“银子小姐，您也知道，我这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工钱了……我住在您家，竹夫人卖了多少家当我也是知道的……我的教学费用肯定会比我住在您家的费用高一些，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提出这样的事情……哎算了，银子小姐，您快去快回吧！”

    我疯似的跑回家中，翻找着母亲遗留下的首饰，试图从家中再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拿去典当也好，等价送给大夫也好，能保住母亲的命……能保住母亲的命就好！

    可我找遍了母亲的首饰盒也再没发现一样值钱的东西，我才想起来，母亲病的这几年，到底花了我们家多少钱。

    就在我崩溃坐在一堆混乱中哭泣的时候，姐姐推门进来了。

    “我这儿还一些钱，先拿去给她看病。”

    在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中，我那二十八岁的姐姐一直未曾露面，就连家具变卖时她也一直躲在画室中不肯出来，现如今，却能拿出钱来？在那一刻，我不在心底想着我和姐姐到底谁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而是想尽我自己所能，即便只有一点，让母亲多留在我身边一天。

    我未想这么多，只匆匆接过钱来跑向医院，只求着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生怕自己晚了一秒便会看不到母亲。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思文小姐和小航已经不见了，母亲也被盖上了白布。我手里攥着那沓钱愣在了抢救室外。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是由姐姐一手操办，最后只是随便进了一家普通公墓，墓碑还是最便宜的石料做的。

    在合葬墓下，姐姐将母亲的骨灰放进去，然后拿出了一幅画，是那天我偷看到的那个男人的画像。姐姐将那幅画烧成了灰，一起放进了母亲的墓中。

    我不明白，那是姐姐心中之人，为何要放进母亲的墓中？

    但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因为很快，拮据和贫困会把我们姐妹包围，并迅速卷入整个社会的浪潮之中。

    姐姐变卖了家中房产，亲手将自己所有的画作烧毁，在熊熊烈火之前，我看到那女人面无表情地亲手播下火种，燃烧了她曾经珍爱过的一切，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必须要活下去。

    我们辗转去了东北，在一处偏僻的村庄买了一间农房，周围是一片草原，非常空旷，就连最近的邻居家也好走一段路程，我们在那间农房扎了根。

    虽说姐姐已是中年人了，可自小养尊处优并未真正体验过人间的疾苦，加上我惧怕于姐姐冷艳的面容，于是，打水做饭等一系列活便都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们为了活下去，变卖了之前喜欢得不得了的衣物首饰，好歹能不愁吃喝一段时间。

    可能是因为母亲的死，我更加依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开始试着讨好姐姐。若是她说我做饭难吃，我便苦心钻研煮饭技巧，变着花样弄些看起来可口些的食物送到她面前。若是她皱着眉头看一眼鞋底，我便知道是家里脏了，立刻开始大扫除。她若是觉得乏闷了，我便蹲到她面前故意“露丑”做一些滑稽可笑的事情。我的灵魂无处安放，我的情感需要得到宣泄，我的感情想要得到依靠，而这所有的一切，便是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