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潞城
潞城人民医院
黎梦呆站在病房外面，回想着医生的话。
原来那个男人三年前就病了，胃癌晚期，拖到现在还没有死，已经是奇迹了。
黎梦面前的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红着眼眶从里面出来，大大的眼睛盯着黎梦，满是好奇。
“爸爸醒了。”小男孩嘟着嘴说道。
黎梦轻“嗯”了一声，朝里面走去。
病房内亮着灯，响着仪器的“滴、滴”声，病床上的男人面白如纸，跟黎梦刚来时看见的一样，憔悴瘦弱的仿佛没了人样。
不过现在那个人睁开了眼，努力望着门口的方向，视线随着黎梦的走近而微微移动。
黎梦想起上一次他来京市看望自己的样子，很瘦，但是比起现在还是好很多。
那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自从妈妈车祸去世，她再也没有回过潞城，从未主动联系过这个人，这个她应该叫爸爸的人。
“梓阳说是他告诉你的。”黎新国神色复杂的看着黎梦，“我没想告诉你。”
他的眸子里充满了不舍、心疼和愧疚。
黎梦移开视线不看他的眼睛，低低的说道，“嗯，反正离婚的时候我的抚养权也是在妈妈那里，而你也有了可以给你养老送终的儿子，女儿终归是门外人。”
黎新国剧烈的咳了起来，黎梦终是不忍，坐在床边给他顺了顺气。
“爸爸都这样了，咱们好好说说话行吗？”黎新国语气虚弱，话里带着几分讨好。
“我对不起你妈妈，你怪爸爸是应该的。”
“爸爸有错，所以即便你不回潞城爸爸也没说什么，爸爸没脸让你回来。”
黎新国紧紧拉着黎梦的手，“爸爸其实不想死，想多活几年，活到你愿意放下那件事，好好生活，我才能安心的去找你妈妈。”
“爸爸舍不得留你自己，可爸爸做不到了。”
黎梦低着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哎，我没照顾好你，她肯定更生气了，我怕她不肯见我。”黎新国瞧着黎梦，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囡囡啊，那件事你放下吧，妈妈不会怪你的，它是意外，我们谁也不想发生的。”
黎梦猛地抬头，倔强而执拗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在车上和妈妈起了争执，她或许能够躲开那辆车的。”
“你也说了是或许，”黎新国语气急了一些，又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道，“那个司机酒驾闯了红灯，是他的错。”
“可妈妈是为了救我，该死的人是我。”黎梦懊悔又无助的说道，“该死的是我，不是妈妈。”
黎新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瞪大眼睛恼怒的看着她。
父女两僵持着，好半晌黎新国才悠悠开口，“若不是我签了离婚协议，她也不会带着你离开，是我的错，我应该在坚持一下的。”
黎梦别过头，低低道，“所以，我们都是害死妈妈的凶手。”
黎新国痛苦的闭上眼睛，这是他最放不下的，女儿这牛角尖钻了八年，病了八年。
哪怕心理医生说黎梦的状态已经没问题了，可他依旧担心自己一闭眼，那个风华正茂的孩子，会因为失去了仇恨的对象，而加注对自己的惩罚。
八年前那一幕让他至今忘不掉，可他没办法了，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再也没机会救下她了，他只想让女儿好好活着。
“爸爸能求你个事吗？”黎新国缓缓开口。
“嗯。”黎梦低低应道。
黎新国使劲抬了抬手，想要帮女儿擦掉眼上的泪，可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都没力气做到。
是黎梦主动捧住他的手，将自己脸埋在他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只是脸上的泪水反而越蹭越多了。
黎新国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我爸都要死了我还不能哭。”
“你不是怪我吗？”黎新国诧异道。
“可你是我爸。”黎梦哽咽着。
再怎么怪他，他都是她的爸爸，是她在这世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
她可以不见他，却希望他活着。
黎新国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也最希望她好好活着，即便一辈子都不回家。
“梓阳的妈妈生他的难产走了，爸爸死后你能不能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一下。”黎新国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黎梦愕然的看向他，难以置信的质问道，“黎新国，你有没有心？就是因为他和他妈妈我才失去了我的妈妈，失去了我的家，你竟然让我照顾他？”
黎新国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他知道这有些为难黎梦了，但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死后，黎梦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年长的外婆了，但老人家岁数实在大了，还能陪伴黎梦多久？
他让黎梦照顾梓阳，只是想让她多些牵挂。
那孩子当年还没出生，所有的事再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
只是他现在不能跟黎梦说这些大道理。
他要是说一句“梓阳是无辜的，那这丫头估计下秒就能扔下他们自己一走了之。”
毕竟她妈妈才是那件事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黎新国无奈的说道。
黎梦很想问问他什么叫“她不愿意就算了”。
小三逼走正室，她这个正室生的女儿还得抚养小三的儿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黎新国的状态很不好，她实在没法和他争执这个问题，只好憋着气坐在床边，瞪着他。
黎新国眼皮很沉，闭上眼就没在睁开，就在黎梦开始感到不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黎梦扬声道，“进来。”
黎梓阳从门外进来，有些胆怯的看着黎梦，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姐姐，也知道这个姐姐很不喜欢自己。
“爸爸又睡着了？”黎梓阳的视线移到黎新国身上，低声道，“爸爸总是说说话就睡着了，很久都不醒。”
他顿了顿，朝黎梦走近了些，“姐姐，我害怕。”
黎梦瞧着睡着的男人，倔强的朝小孩说道，“我不是你姐姐。”
小孩瘪了瘪嘴，想哭又不敢哭，看看黎梦又看看睡在病床上的爸爸，委屈的说了一句，“爸爸说你是姐姐。”
黎梦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从床边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有事打我电话。”
“好，”小孩瘪着嘴巴答应的很痛快，“我会好好照顾爸爸的。”
黎梦看了他一眼，朝外面走去。
走廊里很安静，负责照顾黎新国的护工就等在外面，黎梦跟他打了个招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