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关联
在炼金术师的领域之中，“沉淀”便是溶液中难以溶解的物质析出后，沉积到了底层而获得的称呼。就如同泥沙混浊后的水，在久置了之后，泥沙沉在了水底，也会变得澄清一样。
但是地狱不同。地狱是一切祸患的源头，一切灾厄与邪念的沉淀之处。于是当这些物质开始向着地狱的深处沉淀而去了之后，便没有了分别清浊的效果，有的只是浊与更浊的区分。
也因此，如果将地狱比作一杯水的话，当沉淀的浓度不同，密度也会随之变化。但差异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地狱各层级之间的污染性与侵蚀性也大不相同，便会出现分层的现象。
炼金术师们通过探测，按照沉淀灾厄的浓度来划分层级，并用特殊的区块名代称两个层级之间的区域。
自上而下，共有四个区块。
「浅层区」
这是地狱的最上层，最接近现实的世界，哪怕普通人都可以暂时待着的地方。灾厄在向下沉淀的同时并未对这一层有太多的苛责，对于事物规则的扭曲也较弱，这里是弱小的恶魔的栖息之处。
同时在不知几千年前，也有人类的开拓团队在那里留下了大大小小，遍及各处的前哨站与安营点。不过千年过去，不知如今又变成了怎样的断壁残垣。
当地狱开始向着现实世界入侵时，最先凸显的便是浅层区的特征。
「深层区」
逐渐深入，当跨过了那道仿佛劈碎了世界，却依旧盘桓在交界地带的碎痕后，由此开始，世界好像变了一番模样。
血色与橙金色永远挤占这天空，如血液流淌，夜晚时有刺骨的寒冷，又或者如同寒冬般温暖……时间依旧正常的流逝，可是升起的太阳永远都是血色的日轮。
在这里，行走有可能变成匍匐；左转有可能向右；跳起来可能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耳边随时都有堕落的秽语回荡…… 只有具备着较好感知的殉道者才能在这一层区辨别出方向与位置。而当沉淀的灾厄在这一层汇聚后，普通人需要穿着由任何教廷受祝的铠甲或是配饰才能够抵抗灾厄与邪念的侵袭。
同时，在此处哪怕最为弱小的恶魔，也可以堪比六阶的殉道者，而在入侵现实的世界时，这一层级的恶魔也会最先被视为先锋。
「静谧区」
在这里，沉淀的速度开始减缓，似乎来到了底层。在这里，观测之中的整个区块都是支离破碎。黑暗犹如深海，静谧中蕴藏了无数的庞然大物在此间游弋。
然而在这里，有智的恶魔们也聚集成了自己独有的势力或者领地，相较于浅层区的混乱，深层区的弱肉强食，静谧区的大魔们反倒更为理智，却也更难对付。而来自静谧区的恶魔们，才是入侵现实的绝对主力军。
直到这里，地狱毫不掩饰地向你展露出自己最为黑暗，最为残酷的一面。哪怕是八阶的殉道者，都需要特定且强大的受祝器具才能抵抗来自静谧区灾厄的侵蚀，要时刻以灵魂和精神去抵抗内心所升起的恶念。
而新生们昨天所见的那一份历史，便是联军在静谧区内的作战。靠着精灵与海妖的祝福，以及炼金术师、奥术师、阴阳师和巫师所联合构筑的法阵才得以艰难推进。
「沉渊区」
最后，地狱的最底层，通过层层的过滤后，最为精纯的灾厄在此处流淌着——这是来自炼金术师们的猜想，假设。因为在静谧区中所观测到的情况来看，灾厄仍然在下沉。
那么必然会有一个更为可怕恐怖的底部，连深渊都能在此处支离破碎，沉入更深的地方。
「沉渊区」从来都没有被观测到过，哪怕是九阶的天机师在继续向下探寻时都会遭到阻碍，身体与精神都会造成无法避免的损伤。哪怕最为虔诚的信徒朝着神明发问求解，也得不到答案。所有的观测、推演与实验都止步在了这一区块之前。
直到历史上，神圣烈阳教会的一位虔诚的圣徒朝着他的神明发问：「伟大的主啊！为何地狱的深处亦有太阳？那血色的黑日又是何物？」
神明没有回答。
直到许久之后，神圣烈阳降下神谕，仅有一句仿佛自语的话：
——祂自地狱的最深处诞生。
这句话，证实了炼金术师们的观点，静谧区下亦有层级。而那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区别于其他人称代词的称谓“祂”，也证实了一件事：地狱之中，有着同神明一样位格的伟大存在。
地狱之中亦有伟大者。
可是……为何如此的违和啊？
不知几时，早就坐在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无聊地转着笔。陈云回想着卡特的所言，突然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浓厚乌云之中并没有看见烈日的存在。
同时，一并回想着，当时在岛上时，奥罗斯科教授于他的神学史中的内容
「如今世上有不下十位神明，各自在人间传播着自己的信仰。」
「君权神授，于是秩序与契约之神的名讳便在传播之下遍及东华万疆。」
「维多利亚最为包容，山村城镇可见许多各异的神明教堂，可唯独神圣烈阳的名讳最为广博。正如布普斯先生所说，全维多利亚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神圣烈阳的信徒。」
「波旁最为古老的神明为“梦境全权之神”，祂还有一个名讳，叫“异种的守护者”，事实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的波旁异种都是祂的信徒。」
「以科技的发达程度，和学者的梦想之地闻名的最年轻之国费尔德，所信仰的神明称谓为“智识之塔”，也叫“知识与智慧之神”。」
以上是信众的群体最为广大的四位神明。除此之外，水上讨生活的人们或多或少会信仰那位“海洋与风暴之神”，商人富豪们也总会念叨几句“愿财富之神保佑”……
可是无论是信众多或少，是不是广为人知。陈云在西方已知的所有的教会，其教典上的第一句话总是：
——神明自星界中诞生。
那么，星界又是什么地方呢？
星界超脱于世外，那是众神的居所。有教会的圣徒说那是一片无垠的星辰之海，又像是孕育原始世界的汤羹，汇聚了奇迹与美好的汪洋……夜空中流淌的星河就是星界的倒影，在人世中的映射。
那么，星界又是怎么诞生的呢？所有的教典里面都没有说。都是清一色的自古以来，星界便存在。
想到这里，陈云就将手中的笔放下。
「星界与地狱。」
「恶魔与神明。」
「神圣烈阳，与那一轮血色的黑色大日。」
多么的相像，又是多么的天壤之别。
倘若灾厄向着地狱沉淀而去，那么又是什么上升至星界呢？那么给人世留下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有人知道，可是从来不会说出来，哪怕是将之封存在脑袋里淡忘掉也好。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神明大过一切。
“可是……”
陈云轻声低语，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却又像是在质问：“总要给人间留点什么吧？无论是灾厄也好，其他的也罢……”
“倘若你们真的从人世间拿走了什么的话，那么……”
“为什么面对地狱的不能是你们呢？”
气氛悄然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
那一瞬，忽然有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向了陈云。不知是恶意，还是审视。天空似乎闪过了一瞬的亮光，自陈云所视之处。
可是陈云毫无惧意，以及……悔意。
许久，忽地有难以捉摸的叹息声响起。那一道道目光逐一撤去。唯有余威仍在空气中扩散。
世界重新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瞬，两瞬——
硬气的陈云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死里逃生一样。
“我嘞个骚缸……”
一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陈云的冷汗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俺刚刚作了啥死？俺刚刚是渎神了？俺居然没逝？俺可太牛逼了！」
怎么自己脑子一抽，就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了呢？那十几道目光……总不可能，一直在看着我吧？
陈云又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忽然格外的心虚。坏了坏了，我是个无信者就算了，这下可是要变成渎神者了啊。
还是把所有的神明都得罪了一遍的那种……
正当陈云庆幸之际，忽然有一位执教员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陈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看到了来人之后，神情忽然变得十分警惕。
来人正是加纳斯。
「寻仇？警告？职场暴力？」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在陈云的脑海中闪过。
“陈云，老师。”加纳斯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地开口道，“前天……多谢了。”
「诶？」
“如果不是你，事情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云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笑道：“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没有必要想我道谢，毕竟我也应该有责任。”
“反倒是之前在会议室的事情，那才要我和你道歉。但是毕竟是卡特校长的安排，而且立场不同，换做是其他的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于是加纳斯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十分纠结的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一些。
「对，没错，全都是卡特干的！」
「乆乆乆！」
陈云看着他的模样，自顾地想道。这样算是和解了吧？还是有好说话的人嘛！
一会儿，加纳斯突然斟酌着开口道：“对了，你一定要注意那两位主任督学。”
“毕竟你现在是选修课的老师，他们很有可能就拿你选修课的名额来卡住你的脖子。理由也可能会很简单，毕竟你还只有十五六岁……”
“卡脖子？具体是什么方面？”陈云问道。
加纳斯定定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人数，他们可能会减掉你在这门课上的名额。”
魔法实践课，基本上所有的班级都有那么一到两节，再多上一门选修的反而没必要，哪怕是为了学分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而一门选修课，人少就意味着不出众，没有知名度，没有竞争力，还挤占了教学的资源……久而久之，就有了不开设这门课的理由。
然而，陈云很快就笑了，笑的很开心。
然而看着陈云的笑容，加纳斯的脸色一沉，又低声道：“陈云老师，这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感谢你的忠告，加纳斯老师。”陈云开口道，“我会想办法的，同时你也应该回去了，有人在看着我们……”
说着，陈云便用余光扫着周围，已经有三道目光看向了正在说话的两人。
“你明白了就好……”说着，加纳斯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阴沉地离开了。在庞人看来，就像是不欢而散一样。
「影帝啊……」
陈云咂巴咂巴嘴，又想到了自己的选修课名额可能会被限制的情况，笑容便再也止不住。
那笑容仿佛是在说：
「还有这种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