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前方可是地狱
陈云看到了它们。
当遍地血海，脓液横流；日头落下，天色却依旧黄昏地如同末日；当那血腥味涌入鼻腔后，带来阵阵刺鼻的眩晕感。
与哀嚎一并响起的是它们的狞笑声，与血色一并猩红的是它们的眼神。
妖邪的影子丛丛而生，鬼魅与魍魉游弋于遍地的尸骸之上。或吮血而欢，或将死去的灵魂吸食殆尽。
当太阳复又升起时，那漆黑的日轮泛着血色的光辉，将毁灭的恩辉与赏赐向着现实的世界泼洒，带来无边无际的残酷。
陈云呆愣愣地，不知为何眼前已经大变了模样。
前一刻还欣欣向荣的家园，此刻已然变成废墟；前一刻还嬉笑怒骂的战友，此刻却化为了遍地的尸骸。
前一刻还无比美好的世界，顷刻间便化成了地狱。
——是的，前方可是地狱。
这时，忽然有人将一把长枪强行塞入了陈云的手中，并以巨大的怒吼声迫使陈云强行回过了神来。
“你(粗口)的还在想什么？！”一个身着残破银甲，带着头盔的人吼道，“把武器拿好！像个男人一样顶上去！把它们顶回(粗口)它们(粗口)该去的地方！”
说着，便怒吼着，提着重剑就冲上去了。后方，不断地有人跟着他，向着那前方的地狱冲杀而去。
“后方就是家园！那里还有我们的妻子和儿女！”
“为了世界和平！”
“顶回去！把它们顶回去！”
千万，甚至更多的人怒吼着，踏入尸山血海，悍不畏死地与那地狱相撞，前仆后继地涌向那轮泛着血光的黑色太阳。
于是，陈云在茫然中握紧了手中的枪，一并汇入了洪流。
——将它们，顶回去。
身边有人倒下了，却又会有人将缺口填补；武器坏了，很快就会有人再递上来一把崭新的；受祝的铁甲坏了，那就顶着侵蚀也也将那地狱的怪物杀死……
而后直到承受不住侵蚀，倒在地上。
化为滋养这一片恶域的资粮。
其余的人则是踏着他们的尸骸，继续向前。
而当不断地深入这一片凄惨的旷野，不断地有队伍与洪流汇聚在一起。
人类、异种、精灵、海妖和巨龙……
那属于全世界的联军便在此时正式地集结，朝着那地狱发起了反攻。
海妖吟唱着清醒与净化的歌谣，精灵将生机与生命播撒，共同为联军抵抗着那来自地狱的侵蚀。
巨龙长啸着，飞入敌阵之中，洒下炽热而滚烫的龙焰，再与那些亡灵骨龙搏杀在了一起。
异种中的织梦者编织着比地狱还要残酷的梦境；灵魂与死亡的法则在大地上肆虐；战士与人类中的骑士、武者一同冲杀在最前方。
修仙者与武士则作为破阵的利刃一般，长驱直入，斩去那些首脑或是至强者的首级。
炼金术师的阵列、奥数师的架构、阴阳师的生死循环法则、巫师的咒术之集互相嵌套成的巨型法阵运行于大地之上，给予友军成倍的增幅。
五行师、元素使、魔法师全力的爆发下，一道道元素紊乱所形成的炽烈风暴便在地狱中席卷着。
统揽大局的天机师便在最后方，与那些统帅一起，将整片战场都纳入了自己的眼中，宏观地调控战局。
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涌向现实世界的恶魔与怪物，给顶了回去。
杀喊声盖过了狞笑与嘶吼，家园被重新夺回。
而在这场战争的最后最后，于那平原的尽头，那轮黑色的烈日终于爆发出了强烈的血光。还未反应过来，在联军最前方的陈云便被那袭来的炽热与阴寒所吞没。
一瞬便化为了飞灰。
在死亡的那一刻，在那烈光照亮眼前之时，陈云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一句话：
——将它们，顶回去。
……
……
“那是，什么……”
当陈云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又坐在了礼堂最前面的那个位置上。
前面就是发言台，卡特还在微笑着环视。也没有刺鼻的血腥味，脚下踩着的也不再是怪物的尸骸，而是坚实的地板。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却未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口大口地喘息，分外地疲惫。
当所有的学生都清醒过来后。
没有人在说话。
不知是震撼，还是恐惧。尤其是陈云周围的同学们，身体还有些颤抖。
「被那血色光辉直接扫过啊……」
陈云咂巴着嘴，那就是死亡的感觉？似乎，有些奇妙。但是淡了点，不然这些学生们不可能受得住。
开启的炼金法阵被关闭，将那段残酷的历史重新掩埋。卡特环视了一圈静悄悄的礼堂后，缓缓开口道：“那就是地狱啊。”
声音远远传出，让一众新生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诞生，不知何时出现，不知何时向着现实的世界投射出觊觎的目光，展露出自己的獠牙与利爪。”
“直至在许久许久之前，发动了如同你们所见到一般的入侵。”
如同蝗虫过境一样。不，可能还要更残酷，要将所见的一切都毁灭殆尽，变成又一层的地狱。
“这段历史，发生在多久前呢？”沉默中，陈云率先开口问道。
然而却见卡特笑了笑道：“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前？总之不可能再前了，因为整个纪元到现在也就一千七百多年。”
“而在那个年代，还能看到课本中的巨龙、海妖和精灵活跃。现在却只剩下了人类和异种。东方与西方也没有隔阂，而是就以人类这一集合为称呼。”
于是便回想起那由诸种族集合而成的不分彼此，不分畛域的联军，于那血色的荒原上一点又一点的推进，直抵那尽头的血色日轮。
「那么，地狱又是什么呢？」
“那么地狱又是什么呢？恶魔又是什么呢？”
当那千道带着探求的目光朝着他递来后，便毫无保留地为他们解释。
他说道：“地狱，那就是一切祸患的源头，一切灾厄与邪念的沉淀之处。”
“在那里，万事万物的规则都是扭曲的，并且每一寸的土地都带着人类难以忍受的侵蚀。越是向着深处走去，那规则便愈发地混乱，侵蚀就越是严重。”
“而沉淀在此处的灾厄所蕴养出来的，便是那带着无穷的恶念与破坏的欲望的种族……”
——恶魔。
回想起那些怪物、鬼魅妖邪，陈云的身体便颤抖了一下。前世在大荧幕上看到的终究不如真实所见，当那真正的怪物开始在人群之中屠杀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不是荧幕所能比拟的。
更多的学生则出现了不适的反应。
环视了一圈后，卡特忽然笑了笑，开口道：“好了，有关地狱与恶魔的事情就先说到这里。如果想要进一步的了解，就在那之前，尽快地提高自己的殉道者等阶吧！”
“有句流传下来的箴言我很是喜欢，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殉道越为至深者，越能通晓世间之识慧。担其责任之重。这同样，也是我们创办维多利亚联合魔法学院的原因之一……”
说着，卡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响便随着扩音法阵扩散，如雷霆一般震慑着全场的新生。
“知道为什么，维多利亚的联合魔法学院，波旁的联合骑士学院，费尔德的联合科学院会由三大王国一同联合创办，并在整个大陆穷搜那些有天赋的殉道者吗？！”
“不要再想着，这是荣誉，这是能够炫耀的资本，这是高高在上的证明。也不要再有什么高低贵贱，国别之分……”
卡特忽然略带浮夸地扯出笑容，又似乎带着怜悯。张开了双手，如要怀抱全场的新生。
“因为，我们是要被当做兵器来培养，并在地狱与恶魔再度入侵的那一天，将要率先踏入战场的‘殉道者’啊。”
寂静，全场寂静无声。
当真相揭露后，这群不过才十五六岁大的新生们却连惊愕和恐慌的情绪都来不及有，只是愣神。
只是愣神。
原本才在前一天高高兴兴地来到梦想中的学府，然而开学前的第一课没有什么高兴自我介绍，没有什么课前导读和课时引入。
有的只是卡特轻松且冰冷的话语，告诉他们之所以会被培养，是为了在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入侵之中，和那些刚刚所见到的可怕的怪物战斗。
难以理解，难以接受，手足都无措地安放，便只能呆滞愣神。
此刻给陈云的感觉就是：
「诶？我打地狱和恶魔？真的假的？！」
轻叹一口气，陈云便又打破了寂静，像是应和一般地询问道：“难道历史上，只有这么一次入侵么？”
“好问题。”卡特说道。
“迄今为止，所知的入侵一共有三次。”
“最早的便是刚刚你们所见的。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入侵，共有三位恶……你们也看到了，那一次的来自整个世界的联军。”
接着，便看了陈云一眼，开口道：“还有一次是在东方，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具体的过程，仅有一纸消息流传了下来。”
“则最为接近的那一次……”
“三百年前的费尔德，乔根顿地区。”
被点到名的费尔德新生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卡特。可是很快就有辩驳的声音响起：“可是，我们费尔德并没有这个地区！”
“是啊，没有了。”卡特不知是感慨还是惋惜。
“这段历史，又何尝能让普通人所知道呢？就像是你们也在今天才被告知了，世上存在了地狱与恶魔一样。”
于是，便有残酷的真相被述说而出：
“曾经的乔根顿地区，早在三百年前的那次战役中被击沉了，被打落在了地狱之中啊。”
“死伤人数达百万。共有万名殉道者战死，周边近十万亩的土地因为地狱的污染，而无法踏足。”
“最为致命的却是……”
「连带着，那台费尔德最为引以为豪的超巨型单兵作战机兵铠甲一起，永远地沉入了静谧区中。」
“连带着那昙花一现，璀如星辰的机师体系一起。就此费尔德不再进行机甲的研究，机师体系也由此断绝。”
「机师体系？！」
陈云的身体忽然坐直，脸上带着愕然之色。虽然卡特说的不清不楚，可是陈云也大致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结合曾经奥罗斯科老师的讲述……
「原来，那台机甲是落入了地狱之中么……连带着体系也一同断绝。」
不知为何，有悲哀和惋惜的心情在陈云的心底升起。
卡特依旧在述说着。
“突然的入侵，仓促的应对，仅三天就结束了的战斗……甚至在维多利亚和波旁得到消息时，都来不及驰援。”
“可就是在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万名的殉道者悍不畏死的，将地狱入侵的脚步逼停，然后以近乎决绝般的判断，将那一整个即将沦陷的地区给舍弃，以永沉地狱为代价，隔绝了人世和地狱。”
卡特没有与他们说的是。
当地狱真正侵入了现实后，便能如同落地生根一般扎稳根基，而后将那一区块，作为桥头堡，源源不断的恶魔倾巢而出，朝着两侧全无准备的维多利亚和波旁突袭。
而当那地狱之中的伟大者降临了过后，才是真正的绝望降临的时刻。
正如历史之中那血色的日轮。
于是奥罗斯科才会同陈云说，那场战役，决定了当时人类的命运。
“而倘若，那时费尔德沦陷了呢？”卡特笑了笑，“那我可就无法在这里给你们讲述了啊……”
说着，便将手中的课本合上，朝着台下的一众学生们致意。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希望大家有所收获。”卡特说道，“如果大家能够通过今天的这堂课，学到什么的话，我大概……会很高兴和欣慰吧？”
没有掌声响起，仍有许多的学生还处在茫然之中，甚至没有听到卡特在说什么。
还有可能就是，气氛太过沉重了吧？
而总会有聪明的人，能够明白卡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也明白那一份历史的沉痛。
不屑、茫然、恐惧、事不关己……坚定、信念、意志、毅然……有不同的情绪在新生的心中滋生着。
但无可忽视的一点是，萌芽的种子已经在眼前的千位新生之中种下。
卡特期待着，开出花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