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走走道，悟了
普济塔今天很热闹。早上药院名人楚芊宁带着一位非常年轻的新面孔来到这里报名考核初等弟子，抽了红色的考核签。单考核个初等弟子理应不至于让这位药院名人陪同，但抽了个红色的签子，外加上，这位楚芊宁并未停留等待。明眼人一看便懂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应该又是哪个其他院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者被耍了一道。
但这位偏偏通过了。红色的签子一年也不会通过几次。倒不是说有多难，但其他相同等级的考核内容都远远比红色简单。通常为了不为难考生，签筒里都不会有红色的签子，所以来考核的弟子都没有考过红色的实力。
这还不算完。初等弟子可以挂名到一位药院老师的名下。这位年轻人回到普济塔之后，合着这位是新生，还没来得及认识任何药院的老师，甚至提到挂名一事的时候，看反应还是刚刚知道。
李沐对昨天自己的经历还是三缄其口，毕竟是自己犯了事，怕自己受到影响也怕牵连了炎倩师姐。
普济塔久违地使用了红色考签的规则，通过者可自选导师。
李沐现在正坐在普济塔一层的座位上，手里捧着药院老师的名册，悠哉游哉地翻看，完全不理旁人的眼光。一想到进入药山到现在的经历，李沐现在心里有些小爽。
名册是从新往旧排的，前面的都是资历尚浅的老师，越到后面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沐在倒数第三页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庄文轻。是之前在寒渔镇和薛云前辈一同，之后又在澄水城替薛云前辈解围的那位长者。
“您好我希望能做庄老师的挂名弟子。”李沐爽完了，还是回到谦逊低调的姿态，把名册翻到庄文轻那一页。初来乍到，还是少惹麻烦。
普济塔的弟子倒是非常惊讶，但看在李沐能过红签的份上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位带你来的楚师姐是这位庄长老的内院弟子，晋级真传有望，你确定还要选这位庄长老吗？”
李沐眉头微皱。心想这位庄长老怕是有些老眼昏花，能选这位心思险恶的人作弟子。但转念一想，昨晚炎倩师姐交待的时候，李沐听得清清楚楚，炎师姐应该和楚芊宁一个师尊。李沐心里稍稍有了底，炎倩师姐应是不会害自己。另外，李沐自信能够在医术一道脱颖而出，到时候不怕楚芊宁给自己使绊。
“还是选这位庄长老吧，多谢提醒。”李沐愿意，那出言提醒的这位弟子也不愿多说，“请于明天早晨再来普济塔拜见庄长老。”
虽然遇到了一些坎坷，但结果是好的。李沐心情很是不错。
“学弟，很不错啊！恭喜恭喜！”从普济塔外进来一位男子，正是之前在塔中和楚芊宁交谈的男子。当时甚至还和李沐热情地打了招呼。后面还跟着一个老仆手里拿着一盒糕点。
“多谢师兄挂念。还未请问师兄名讳。”李沐赶忙起身施礼。
“哈哈哈哈，平庸之辈，不足挂齿。”这位男子自然而然坐在李沐的对面，老仆人则是把糕点放在二人的桌子上。
“听闻师弟过得红签考核，特备糕点，前来道贺。”说罢，从盒子里拿起一个递给了李沐，另一只手拿了一个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这位师兄如此爽快，李沐便也欣然接下。糕点薄皮大馅，味道非常甜美。
二人在普济塔中闲聊半晌，这位师兄还热心地为李沐介绍了药院的结构，还推荐了李沐要如何在药院中进修自己。
再出塔时，已日薄西山。李沐这次在带领下从正门大路离开了药院走下药山。
这从新家一别，便又是一夜未归。李沐回家心切，一路上健步如飞。
但李沐又迷路了。
来到学院之后，这也是第一次一个人离开新家这么久。李沐有些记不太清楚回家的路了。这院墙这门看起来都很相似，李沐走来走去，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住处。李沐也不太敢敲门，怕自己敲错了惹得尴尬。李沐就这样左看看右看看，祈祷着小黑能像上次一样在门口等待自己。
走着走着，夜色降临，今晚的天气貌似不是很好，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被云遮了大半。李沐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头晕，可能是白天累得没吃好得缘故。起初李沐没在意，但过了一阵，头晕的情况愈来愈重。李沐的眼睛开始花了起来，两条腿越来越沉，每走一步像是拖着千斤的重量。胳膊也像是失去联络了一般变得无力。
李沐撑着仅剩的神智思考，自己应该是被人下毒了，但今天一整天只吃了那位热情师兄的糕点。李沐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下的毒。
怪不得他不愿意告诉我姓名，李沐嘴角苦笑。马上就成为死鬼的人，又何必告知姓名呢？李沐心里没有什么懊悔和憎恨，只叹自己的稚嫩，还没到学有所成，就要栽倒在险恶的阴沟之中。想到母亲的面庞，晔姨的笑，竹老的箫声，还有东方影的模样。
人生过往片片闪回，李沐不舍，却也无能为力。
也许世道就是这样吧。好人不会一生平安，而恶人也不会死得其所。
李沐靠着仅剩的神智拖着双腿走到一个墙根坐下，艰难地喘着气，双眼不受控制地合拢。无边的悲伤如同大海意图将李沐的意识淹没。李沐还在强撑着坚持，但眼看着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在药院之中，下午给李沐下毒的男子正惬意的躺在床上。旁边的老仆人则一脸担忧，“少爷，若是被学院追查到你身上，那到时候降罪于你，你可如何是好啊。”
“老头儿，你怎么什么都想不懂了啊？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看看现在怎么样了？”男子笑容带着一丝不屑，一丝得意，“适者生存。那家伙初出茅庐，在天扶学院无依无靠，还偏不长眼，惹上了楚家大小姐。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男子翘起二郎腿，得意地晃着，“往小了说，可以铲除楚姑娘身边的奸恶宵小，往大了说，若是能借此开始和楚家结缘，那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提到楚姑娘时，眼中还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邪光。
“今天由本少教给他一个道理，在药院，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啊。”
“多行不义多行不义啊。”老仆人仿佛不敢大声说话一般，一直神神叨叨在念。
“放心吧，那药量毒死一头灵兽都快够了。他会身动不得，眼见不得，呼吸都慢慢消失，但神智会一直保留一丝。”
“运气差一点，他会自己一个人慢慢把自己憋死，运气好一点，他会听得到其他人的关心，然后再把自己憋死。”
男子越说越兴奋，最后放声大笑，“算算钟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希望他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反思药院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哈哈哈哈。”
老仆人不敢再对着男子有任何言语，只能嘴里嘟囔着造孽啊造孽啊之类的话语。
而另一边炎倩那里，刚回到家，就向楚芊宁打听李沐的情况。而楚芊宁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李沐明天会去见师尊之后，便不愿再多说什么了。炎倩察觉到似乎楚芊宁和李沐有些嫌隙，但碍于不清楚白天都发生了什么，听到这一句之后，便当作是喜报，不再多问。
李沐现在目不能视，身不能动，仅剩一丝呼吸在艰难维持。李沐的脑海中悲伤的汹涌波涛也渐渐平息成了一潭死水，灵魂就悬浮在水面之下的不到一米的地方，等待死亡的宣判。在一片无的世界，生命的希望渐渐熄灭，李沐接受了死亡的现实。
死海平静消散之际，突然席卷来一股暴风。无边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中传来，像是肉中凭空出现了根茎，搅得体内的血水翻涌。脑中一股金光在体内大放，无的世界被光芒逼散。无数的根把李沐的灵魂从死海中拽了出来。
李沐刹那间睁开双眼，用力的大喘着气。这种疼痛李沐熟悉，是当初寻找象天树之前母亲让自己服下的那枚丹药。自己好像一个土壤被一株植物扎下了错杂的根。这些根仿佛在体内轻微地摆动着，搅得李沐如皮开肉绽般疼痛。他们仿佛在搜寻，在吮吸。这种疼痛不是第一次接触，李沐已有心理准备，不再像初次那般狼狈，却也疼痛得无法思考，只能大口喘气地硬撑。
渐渐地疼痛消散，李沐又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死里逃生。
“妈。”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一瞬间李沐因刚刚放弃生的希望而羞愧难当。也是李沐人生第一次产生了悔恨的感觉。
还未能回到母亲的身边，未能堂前尽孝。自己却轻易放弃了生命的希望。母亲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身影不断浮现在李沐的脑海之中，或严肃，或温暖，或微笑，或悲，又无时无刻不念着自己。
刚刚消散的疼痛是母亲的责罚，亦或是母亲的心碎。李沐的确学到了来到学院的第一课。
李沐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回了回神，便欲起身回家。
可一站起来，李沐便发现自己身体有了一些变化。
身体好似不依赖鼻子一般自主呼吸，仿佛曾经的皮肤像牢笼，像潮水，捂住了浑身的感知。一阵风吹过，李沐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吹透一般。身体整个像一片膨大的树叶在世间的能量流转中摇摆。李沐从未感到如此清爽。
路边的花草树木仿佛都觉醒了一丝灵魂，李沐可以清晰感受到他们简单的能量和律动。明明有些树木并不在李沐的视线之内，但李沐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就在那里，他们在呼吸，他们在吸取养分，转化能量。
天空中突然飘落一滴雨滴，滴在李沐的头上。
下雨了。
雨点一滴一滴，越下越大。
李沐感觉世界变得更大了。原本只有花草树木，而随着雨越下越大，世界变得越来越清晰。李沐干脆闭上了双眼，路上每一个商铺，每一个未归的行人，一花一木，一砖一石，都印在了脑子里。李沐不顾行人异样眼光，把头仰起，张开双臂，尽情享受这场雨。
李沐按捺着内心的狂喜，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雨落在身上，身体如久旱逢甘霖，放肆吮吸着落在身上的雨。李沐越走感觉身体越轻快，一白天的虚弱疲劳一扫而空，从头到脚充盈着力量。
李沐走到无人之处，便要尝试一下这有些改变的身体。脚步随心一动，脚底用力，身体身轻如燕一般，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飞冲。速度快却依旧灵活。李沐脚步稍稍交错，前进的步伐好像指挥棒一般灵动自由。体内的能量也随着李沐的舞步轻恣律动。
李沐就这样发疯发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大雨渐微。李沐感受到了东方影和小黑的位置。李沐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如若无事一般向家走去。
东方影打着伞和小黑排排坐在了门口屋檐下的石阶上。看到李沐归来，东方影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抬手便打。李沐吓了一跳，脚步往后一错，向后飘了一段距离，轻松避过了东方影袭来的一掌。
“还敢躲！”东方影一击扑空，不依不饶欺近身前。
李沐仿佛得到了一副新身体一般，还没太适应。这第一下躲开了也有些惊讶。这第二下，李沐便是没打算躲。
东方影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巴掌只拍在李沐的胳膊上。“刚来才几天就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第一句话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第二句话便来了哭腔，直接扑到了李沐的怀里。
李沐被东方影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也就是一夜未归嘛，何至于此啊？
但转念一想自己短短两天遭人坑害，死里逃生，便也沉默了。
“好，走啦，进屋说。”李沐轻拍埋在肩上的小脑瓜，柔声安慰。
东方影又变回了黏人虫模样，乖巧跟在李沐的身后。
李沐简要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经历。当然，为了不让东方影担忧。李沐隐去了楚芊宁给自己挖坑和被下毒的部分。但提到炎倩师姐的部分，还是让东方影连连撇嘴。
李沐赶忙岔开话题，问起了东方影的经历。
东方影这两天去到了魂河。一位老者直接点名要她做自己的弟子。这两天在老者的帮助下，东方影开了窍，晋级元子，也同时开启魂修一路。
晋级元子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元修一路。而晋级元子的过程便称为悟，也俗称开窍。始通天地元气，吐纳归元者称为元子。而元子之内没有等级分制，何时能够晋级元士因人而异。
所谓元修魂修，皆属于修功的范畴。元修则是修炼修士的本元。而魂修则顾名思义，修炼灵魂。而药院所修的丹术一道，算是修术的范畴。修功讲究固本培元，再以力破万难。修术讲究悟道通法，以巧破局。
修功之路，世人以元修为主。而魂修则是略有些偏门神秘，很少人能走上魂修的道路。东方影能元魂双修，李沐甚是高兴。
“老师特意嘱咐了我，元魂双修，皆不可落下。”说着东方影还拿出来一块玉石，“这是元鉴，用来检测元子体内元力的。元鉴从头到尾亮起时，便是满足了晋级元士的资格。”
李沐接过了玉石在手中转了一圈看了看。玉石突然亮起，从头到尾只有最后的末尾处有些发暗，其他部分全部泛起青色光芒，照亮整个房间。
“啊？你？什么时候开窍了？”东方影眼中满是惊诧。
李沐不敢说出自己被毒被母亲所救的部分，吭哧瘪肚，最后憋出来了一句。
“额，刚才下雨，走走道，就悟了。”
东方影回想着自己开窍的时候，再对比李沐的说辞，心里一阵无语，眼白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