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船
其他人也陷入了梦境，每个人都倒在泥泞里，痛苦的闭着眼睛，伴随着面部的抽搐，或者喉头的呜咽。
那“乌龟”的身子还是陷在地下，连接着“水鬼”的脖颈伸出地面。它完全没有想要把地下的身子拔出来的意思，只是转动着脖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倒地的人群。
蔓蔓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汗水自额头凝聚，大颗大颗地流入地面。她小声呜咽着，似乎害怕被别人听见。明明以前随手就可以抽出的藤蔓长鞭，却怎么都抽不出来，她只能小幅度地虚空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在摸索。
苍弦跟蔓蔓的情况差不多，他也倒在泥地里挣扎着。那如水的光芒又一次从苍弦所在的地面下渗出，慢慢地流淌，渐渐地在苍弦身边形成了一汪水塘。那水塘好像映照出一轮圆月，往天上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苍弦在水塘里躺着，脸上是凄惨的笑，眼角还有泪水滴落。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捶打着，好似不甘，好似愤怒，还有不可置信。
九斩就那么直直地躺倒在地上，他的手和身体呈垂直状态，在摸索着什么。相比起蔓蔓和苍弦，九斩的表情轻松许多，他更像是疑惑。
梦境中的九斩还是那个九斩，只是他来到了一片漆黑的地方。寂静，漆黑，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点光亮。
白山君捡到九斩的时候，他正在天子宫里巡视，看天子宫是否有需要加强封锁的地方。在乱流中，白山君看见了九斩，确切地说，是看到了一个在时间乱流里飘荡着的六七岁男童。
时间乱流是个可怕的地方，这里远离尘世，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怎么形成的。
在时间乱流里，充斥着刀锋一般的气流，灼热的岩浆，坚硬的砂石。总之，如果不是像天子宫一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任何物品都会在这乱流里被切割，被灼烧，被洞穿。
但是九斩没有。他就那么沉睡着，闭着眼睛。
他乘着一艘小船，小小的，像个竹篮，小到刚刚好盛装下九斩的身体。那些刀锋，炙热，坚硬，在碰到这小船的时候，都化作了温柔的流水，让这个小竹篮柔柔缓缓地飘着。
六七岁的小九斩就在那竹篮小船上香甜地睡着，睫毛忽闪。仿佛这里不是被人遗忘的时间洪流，反而是母亲的卧房，乱流都化作母亲的温柔，变成一双手，为他晃动着那竹篮小船，哄他入睡。
白山君看着这静谧神奇的一幕，心底的柔软被无限地触动。他开始担心这小小的孩童，如何能在这时间乱流里长久的生活下去。这孩童，睡够了就会醒过来吧？可是没有大人在身边。如果他饿了呢？那竹篮小船上好像也没有任何食物。他会口渴吧？时间洪流里的风沙只会加快水分的蒸发。
就这样想着，白山君快速地做了一个决定，先把这孩子带回天子宫。
看着那竹篮小船里的孩子，白山君竟有些感动。
九斩在黑暗里醒来，他想起来了，自己缺失了一大段记忆。他所有的回忆都是在白山君捡到他之后才有的。连乘着小船飘荡在时间洪流里这种事，都是白山君告诉他的。
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时间洪流。除了那竹篮小船，也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了。
“是啊，我根本不记得，我也没有什么痛苦的回忆。”九斩闭着眼。
“我只知道，色老头待我很好，小山哥对我也很好，师娘也是，蔓蔓师姐也是··· ···”
“你想用痛苦的回忆困住我们吗？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困不住我。”
“来吧，读取的我记忆，把我的快乐分享给你。”
九斩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黑暗也消失了。
九斩苏醒过来，苏醒在现实世界。
其他人还在睡梦中挣扎着，九斩虽无法叫醒他们，却一一过去安慰，或拍了拍肩头，或帮他们抚平眉头。
最后，九斩站到“水鬼”面前。那“水鬼”的头发已经被他整理好了，面容完全显露出来。
那并不是一张可怖的面孔，只是有些惨白，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
他的面容是正常的，五官也是正常的，眼睛也是正常的，此刻它就和九斩相互对视着。
九斩感受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悲伤。九斩甚至有一种直觉，这“水鬼”和他，都有被丢下的经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遭遇这段经历，在这一刻，他们读懂了彼此。
九斩慢慢地走到“水鬼”旁边，抱着“水鬼”的腰，把脸贴上去，喃喃：“没事了··· ···没事了··· ···我相信我们的父母都不是有意丢下我们的，没事了··· ···”
那“水鬼”竟也缓缓弯下腰来，抱住九斩。
这一刻，九斩看见了，“水鬼”的前身。
他看见了，那离去的母亲，怀抱中的孩子。
他看见了，两个小小的生命，一点点地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没事了··· ···没事了··· ···”九斩慢慢地哭泣起来。
在九斩看不见的地方，那“水鬼”头顶的血红色眼球消失了。
“水鬼”的身形也开始变淡，九斩感觉到一阵凉意，星星的雨点落下来。
那“水鬼”就像一泼水，撒开了，落到泥地上，不见了。
九斩就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任由雨水落到他身上。
雨水把众人浇醒了，他们艰难地从泥泞里起身。
“‘乌龟’呢？”山声能感觉到“乌龟”和“水鬼”已经不见了。他的声音略微颤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回到母亲身边了··· ···”九斩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