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去昌县的路上 三
安静的大堂里,一地狼藉,一盏盏油灯全部倒伏下去,如狂风卷过的麦田。
锵——
利刃出鞘,一点寒芒,视之生疼。
皮革包裹的剑鞘仍在桌上,与之前位置一般无二。
斗笠客提起长剑,朝着王为直冲而来。
他墨黑色的衣袍呼啦呼啦的上下拍打着。
一旁的陈都头见此面色瞬间暗沉下去,人也随着站起,往前迈步,抓向斗笠客持剑之手。
他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认为这个青年人是罪魁祸首,但人家所受同样是无妄之灾。
出鞘声、脚步声、挥剑破空声同时响起。
斗笠客站在楼梯下,一把长剑斜向上指着王为。
不过他的剑终究没有刺下去。
因为他的肩膀上搭了只满是疮痍的手,五指弯曲,如同鹰爪,微微颤抖着。
这让他再不得寸进。
王为站在原地,面色不变。
后面的赵衿直挺挺的撞上。
前方的姚老板听见声音连忙转过身来,见到此景,怒由心生,厉声呵斥:“先前你算是好心,如今这又是什么?”
她一跃而下,顺势一脚往下蹬。
却没蹬到人,而是踩在剑柄之上。
斗笠客将剑收回,反手握着,退后几步,回应道:“此事皆由他而起,他却无半点感恩之心,这不是妖邪,是什么?”
一旁的陈都头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打着正义的旗号是会上瘾的,最后无论如何都会习惯于正义的道貌岸然,然后行个人私欲之举。
他抬起头看向王为。
古井无波的眼神让他心一滞。
这人也不简单。
“那你呢,一夜杀两人,一年该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姚老板先前的无奈和愤怒都在此时释放,迈步上前,一拳挥出。
斗笠客没有半点相争之意,见到拳头迎面而来,他只是拿手一拍,妄图改变其轨迹。
然而拳头速度瞬间加快,如同游龙,越过拦截的手,直击斗笠客的胸口。
原本斗笠客脸上的一丝丝轻蔑转变为了严肃,一点后悔在他心中蔓延,但太晚了。
他被击飞了出去。
噔!
噔!
噔!
镶嵌了精铁的靴子在地上用力蹬了三下,指甲都插不进去的石砖缝隙里挤出黑色泥浆。
斗笠客堪堪稳住身形。
不算大的拳头如同刺剑,接踵而至。
斗笠客咬牙,将右手的长剑一提,竖在身前,锋刃正对袭来的拳头。
他本不想伤了对方,但刚才一时疏忽,如今尚未站稳,如同树无根、水无源,就算他有千钧力道也无从施展。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直奔胸口而来的拳头,一拐弯,击中了他右手手肘。
嘶——
宝剑跌落在地,发出翠响。
乘胜追击的最好机会,姚老板却没有挥拳,而是退后几步,等斗笠客站好。
她眼里流露出兴奋。
她不对对方先前轻视自己而愤怒,她已经习惯了,她反而有些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往往代表对方之后的诧异、惊叹乃至于恐惧。
这些年她虽然没找到贯气境的门槛,但知力境的路可没少走。
七成,远比其他人想的要多。
除去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每个人的十成力都是差不多的,这取决于骨骼和经脉,而非肌肉和筋膜。
也因此她平时都不能使用全力。
每天扮演的感觉可不怎么好,惟武功才能一抒心中郁结。
对面的斗笠客摘下斗笠,露出年轻的脸,这让对面的姚老板都为之一惊。
尽管只是一下,也说明了斗笠客的非凡。
他非常的帅。
那些什么“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之类的词,完完全全就是形容他的,尽管皮肤有沧桑之感,但也只是多了些时间的风味而已。
不过惊讶一会也就没了,皮囊而已。
斗笠客摆开拳架。
姚老板同样正色,下弯双腿。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只片刻斗笠客就被压制。
姚老板的拳法如同狂风骤雨,密不透风,绵绵不绝,又如同藏于乌云中的雷霆,时不时来一次大的。
斗笠客只能被动防守,双手都被打得麻木,青一块紫一块。
他可不想往后在镇妖司传什么“钟魄被一乡村女子打落法剑,打得屁滚尿流。”
他可是筑基修士。
斗笠客眼中蓝白色光芒流转,左手抬起在空中往前一抓,迎上姚老板的重拳。
拳头如同陷入泥泽,缓慢前进。
周围隐隐约约闪烁着一条条光路,如同虚空的裂纹,紧紧缠绕着在上面。
姚老板感受到的自己手臂上的力气半点没少,偏偏缓慢如龟,若是自己收拳,手臂又都得震伤。
修士招法果然诡异,她回想起自己师父所言“与练气士斗,得不怕损失,敢受伤,练气士之气绵延不绝,要速胜。”
她只能一咬牙,吃痛往回一拉,另一只手顺势再度一拳。
斗笠客右手轻轻一握,将姚老板的拳头含在手里,左手往姚老板肩膀上一拍。
姚老板这次只觉得拳头上半点力都使不出来,而且还挣不脱,眼睁睁看着对方把手往肩膀上靠近。
越来越近了。
咚!
与姿态不同的是,其携带的巨大力量。
姚老板肩膀瞬间沉了下去,传来酸痛,同侧的内脏也传来不适。
诡异的是这个力量与她的拳头所携带的力量相差无二。
这就是她的拳!
斗笠客呼吸也急促了许多,仿佛这两下十分损耗体力,也确实如此。
姚老板没猜错方法,即速胜。
但猜错了境界。
按照一般的排序,筑基修士要大上知力境武夫一个境界,而且修士在同级别往往强于武夫。
她能将筑基修士搞的如此狼狈,已经是先前斗笠客使用“镇妖剑芒”消耗过大,加上其没有伤她的意思,这两者加在一起达到的效果了。
斗笠客伸出手指,往姚老板额头点去。
速度不快,却让姚老板产生了“避无可避”的想法。
“够了!钟魄,丢人现眼还不够多吗?”
一声粗犷的厉喝。
陈都头看到这,终于是打断了他。
“你到人家店里,扰了人家的生意,还打人家,这算怎么回事。”
他若是没走眼,先前的“见义勇为”也算是多余的,人家姚老板的实力已经足够解决那个提灯的歹人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法力这点好,不至于出现什么收招自伤的事。
斗笠客默默的捡起他的剑,又到旁边拿起剑鞘,将剑收好。
陈都头抱了抱拳,说:“实在抱歉,我们以后就在昌县镇妖司,桌椅赔偿损坏事宜,来寻我们就是。”
姚老板吐了口气,强行把身子撑起来,回了个抱拳礼,说:“无妨。”
随后转身招呼王为上楼,说为他领路,去房间,两人自然从善如流,跟上了。
徒留镇妖司二人于大堂。
斗笠客询问道:“何不让我杀了那个青年人,我感觉不对。”
“感觉不对就能杀人?与妖邪何异?”陈都头皱眉,“何况你也未必能杀。”
“我剑于当面都反应不过来,你若不拦我,何难?”斗笠客不服。
“人家许是不怕呢?”陈都头摆了摆手,“走吧。”
他最后拿起不知道谁的酒杯,品上一口,“可惜了好酒。”
随着两人离去,不少悉悉索索声和关闭门窗声响起,随后又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