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皆困轮中
长街十里，华灯初上，每一步都倒映进脑海。
这里曾经不是这样。
眠安，不该是这样。
李休尘径直走向鬼群，他要看清那人的模样。
段若大声呵斥他回去，祝羽也在后面叫他。
李休尘没听见。
这里如今已是残败不堪，早已没了昔日的辉煌。
他记得，曾经有人在这殿前的长街上，放了几盏天灯。
那人笑着挽过他的手，说不必活的如此严谨。
此后，他在人前是一副高冷模样，人后，则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还记得，站在大殿的最高处，可以得见眠安整座城的繁华。
那人说在上面呆够三日，母亲就会回来。
他与那人费劲爬了很久，才上到这里。
三日后，母亲果然来了，不过还有拿着棍子的父亲。
后来帝君召见，他离开了眠安，数百年没能回去。
父亲让他放心留在帝京，于是这一留，便是门殚户尽。
磕磕绊绊，还是想起来了。
李休尘垂眸，心中早已没了恐惧。
在这无尽的轮内，是他唯一能见到他们的时候。
被困数载，遗忘的前事最终还是如潮水般涌回。
煞鬼中间，红光闪烁。
来不及了，李休尘拼命往鬼群中跑。
砰的一声，鬼群爆开。
李休尘还是没赶上。
扶曦上神，化作涌也没能留个全尸，他以自身为引，封闭煞鬼去路，自爆了。
街道上浓雾散去，尸块遍地。
段若感到不对，它们都不是涌。
这城里还有更厉害的涌存在。
李休尘双目迷离，茫然的站在那儿。
他还差一点，就看到了。
一种苍白无力感冲上全身，李休尘被段若抓起，往城门跑去，身后跟着祝羽。
祝羽不知道李休尘怎么了，怎么叫都不听，他本来想过去帮忙，却发现被清心困住了。
到现在，他们在城里的时日说长也不长，但就是没那么讨厌李休尘了。
甚至不希望看到他死。
祝羽觉得一定是因为李休尘救过自己，所以才会对他有些好感。
看到李休尘没事，他也放心了。
那只带路的戏舞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戏舞人：“跟我走。”
段若带着李休尘跟上戏舞人，祝羽担心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这话其实是在问李休尘，李休尘睁着眼没回答。
祝羽其实有事想问段若和李休尘。
关于十二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万一，会不会是假的？
他必须回去问父皇，不能告诉段若，他看到十二卫的人杀了扶曦上神。
祝羽万般纠结，心思都不在逃跑上了，混不知前面的段若停下了，他一头撞在了段若背上。
戏舞人道：“到了，几位慢走。”
段若目光扫视四周，到了？这是到那儿了？
周围明明还是一片黑暗，甚至不见城门。
戏舞人说完就消失了。
祝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走神。
远处，一个人影往他们这边来，他身体隐藏在雾中，叫人看不清。
段若沉声道：“这才是这里真正的涌。”
“什么？！”经历了这么多，刚刚才逃过一劫的祝羽有些恍惚，“我们还没出去？”
“顾好你自己，跟我走。”段若一边盯着那雾中的人影，一边带着李休尘往反方向跑。
四周除了雾还是雾，三人无论怎么跑也看不到尽头。
段若知道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而且那人影跟的紧，他们跑了这么久，丝毫没有甩掉它。
怀里的李休尘突然道：“我出不去了。”
祝羽急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当然不会丢下你的。”
祝羽或许是以为，李休尘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气馁。
但那都不重要了。
李休尘缓缓道：“还记得轩鹤说的涌是什么吗？”
轩鹤边跑边道：“是怨念聚集？”
“是啊，这里怨念如此深，你们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吗？”
段若停下。
李休尘笑道：“你最聪明，你应该知道的。”
段若不语，李休尘挣脱他，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着身后的人影，人影也停住了。
“那一剑。”段若忽道。
“是啊，”李休尘垂眸，“我以为我要永远忘记了，是那一剑，让我想起了。”
“你们在说什么？”祝羽不懂，什么那一剑？
“是你在帝京那一剑，放出了他。”段若看着李休尘道。
灵剑识恶，渡厄还愿。
祝羽还是不傻，想到了是他那满怀嫉妒的一剑，刺破了这个原本封闭的很好的涌，将他们带进了这里。
而他们之前经历的，都是不是涌，真正的涌一直跟着他们。
“那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涌的。”段若问他。
“我本来是什么都不记得，可是当我在北濯的回忆看见扶安，那张脸……我怎么会忘记？哈哈哈。”李休尘捂着脸，大笑：“那是我哥哥啊，我怎么会不记得最爱我的哥哥？”
不止祝羽，段若也愣住了。
“我的父亲，我哥哥，他们都死在这里，叫我怎么能安心？一到眠安，我就慢慢想起了，”李休尘看着段若和祝羽，皱眉一笑：“说来也是缘分，我醒后第一个碰到的人竟然是你们。”
祝羽微微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休尘，失声道：“师尊……”
段若怀疑过李休尘就是涌，但从没想过他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师尊。
可他的脸，分明不是师尊的模样，叫段若如何能轻易相信？
祝羽已经哭的眼泪汪汪，他伸手想碰李休尘，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扑了个空的祝羽，大哭着叫师尊。
李休尘走向雾中，那雾里的人也缓缓朝他而来。
浓雾散去，扶休站在远处，李休尘已经融进了扶休身体里。
那张脸，才是让段若夜不能寐苦苦寻找一千年的人。
段若霎时冲向扶休，现在无论是与不是，那个身影他都想抓住。
“师……尊，”段若很久没叫过这两个字了，现在启唇，竟生疏起来，“我带你出去。”
扶休没动，任段若和祝羽抓着他。
很久，唇齿间泛出一味苦涩，他该怎么告诉这俩徒弟，他已经死了。
已经过去一千了，他的尸骨怕是早已随风沙一起散了。
他只是恨，恨自己没能为他们报仇。
就这样，他的怨念积聚了一千年。
“你们走吧，我出不去了。”扶休苦涩道。
段若抓着他，目光坚定：“不会，我一定会带师尊离开！”
祝羽泣不成声：“师尊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带您出去！”
光轮旋转，白光刺眼，段若和祝羽被清心困住，进入了离开涌的门。
强烈的刺眼白光，使得祝羽晕了过去，只有段若还在强行睁开眼。
扶休的声音在浩荡的空间里穿梭，“出了这里，如果你们还能想起我，也许我会在覆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