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南洲战场
人界南洲，其中某座城池。
此城位于山水极佳之境，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又身处交通要道，是以商贾繁多，住民集聚，常年户盈罗绮，竟相珠玑豪奢。
而此时，夜，一场规模庞大的地震后。
“破！”
忽的，一记轻亮喝声自废墟底部传来，紧接着巨石梁木土块纷纷炸裂，一条赤紫瑰艳的十七节鞭从中游贯而出。
尘烟尽落，殷落的身形缓缓显露而出。
她拍去身上尘土，轻咳几声，旋即响指一打，一枚符纸于指间拈住，符纸上缀满奇异纹路。
殷落暗施灵力，纸张便从顶部蹿出一缕火苗，开始燃灼起来。
“……桑桑。”
半晌，殷落低唤道。
不一会儿，一道轻灵而焦急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阿落！你那边怎样、受伤了没？”
“我没事。你那边呢？”
“我自然无妨的，毕竟阿离一直在我身边……但，我们之前交涉失败了，他们以整座城的性命相要挟，拒绝归还南洲灵局之力……你们那边除了地动，还有别的灾害发生吗？”
殷落：“……”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
片刻睁眸，迈步朝前。
“……没有，除了地动，暂无别的灾难。”
殷落边走边环顾四周，“也未发现伤亡，真是幸——”
话音未落，金红女子站住了。
手中符纸亦疏疏掉落，落于地上，火焰逐渐熄灭。
少女焦急的问声戛然而止。
殷落也顾不得这些。
“………………”
——她看到，许多尸体。
完整的、残缺的人族尸体。
在地动后的满城废墟里，他们的血肉白骨在断壁残垣间吊挂孤零，仿佛是这场灾难造就的场景里不经意地、却又密麻的点缀。
殷落目光放空少许，走上前去。
她看向勉强完整的、还能辨出是人的面孔。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衰老。
有的面黄肌瘦，许是饿了多天的难民；有的肥头大耳，应是南洲当地的富贾；有的面相温文尔雅，或是哪家书院的教书先生；有的面相正气凛然，约是守卫城池的士兵将领……
……不论生前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故事。
转瞬之间，尽皆归无。
死亡向来一视同仁。
“……”
殷落沉默地观着这些面孔。
下一刻，正欲迈步，忽然止住。
……她看到一只手。
废墟下，唯一露出的一只手，女子的手，母亲的手。
她正握住另一只小小的手。
紧紧地握住，再也不会、亦再也不能分开。
殷落：“……”
她蹲下身来，静静地凝视着。
许久，合上双眼，感受着这些枉死之人的魂魄零零碎碎、飘荡于各处。
“……阿落。”
蓦地，唤为“桑桑”，真名桑愿容的女子再度出声，从殷落耳畔响起。
殷落木然地掏出另一符纸。
“……这些……这些枉死之人的魂魄，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她听见桑愿容颤抖的声线：
“这样的话……即便是离艮，也没办法复活他们啊……”
殷落：“……”
这些死者，受到了灵局之力的影响，再也聚不成完整之魂魄，因而无法复活，更无法轮回转生。
他们就这样彻底地消逝了，不留任何希冀。
“…………”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大灾。
为什么死的人是我。
为什么会被困于此处。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
一刹，极为强悍的怨念与恶意不断聚拢，其力量之强大饶是殷落都一时惊住。
她立刻起身，观察着这近乎实体化的“魇”飘荡游走的方位，几乎瞬移般追了过去。
很快，她止住脚步。
只见数名魔兵，正动用魇祟之术法吸收着这些惊惧恐恨，不断地凝炼出新的魇祟。
而魔兵身后，南柯正安静地坐于尸山血海之上，两腿交叠，一手撑着下巴，似乎在小憩，又似乎在等谁来。
“……”
感应到故人的“造访”，南柯缓缓睁开了眼。
“啊，是你啊，殷落。”
“啊，是你啊，殷落。”
“好久不——”
话音未落，蓦地，她身前数名魔兵顷刻削腿断臂、身首分离！
鲜红飞溅。可突然，刹那于半空静止。
仿若——时间停歇。
南柯眸光一定。
下一刻，下巴微仰。
……因为那条紫赤艳极的十七节鞭，此刻突然张开了数枚利齿，牢牢地缠在自己的脖颈一圈又一圈。
鞭的主人殷落，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眸中烫金灼亮：
“我问你。”
“你为何会掌握南洲的灵局之力？”
“本应隶属天界。”
南柯：“……”
她眉毛轻扬，旋即口吐兰芳：
“你难道，没猜到么——是神族给我的啊。”
“！”殷落一惊。
“准确的说，我，只是经他们允许，向他们借用了一小部分；完成任务后，我是要一点不差地还回去的。”
南柯微笑着补充道。
殷落：“……”
小阿融和师弟……他们的猜想是真的。
“……是神族将此地灵局之权能暂且交予你，然后任由你在此大开杀戒？”
她冷冷发问，手中力道收紧。
“……咳，不然呢？”
南柯吐出一口血沫，神情依旧淡雅，缓缓道出背后真相：“你以为，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魔将能得以活至今天，甚至还时不时进犯人间……是因为，想要复兴魔界？”
殷落：“……”
“怎么可能呢，魔界彻底覆灭，魔民离心而散，拥有真正战力的魔将十不存一……我们大势已去，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成功的……”
“只是……那些无上尊荣的神族还需要我们，以我们为敌，”说至此，南柯轻蔑地冷笑，“一来有个敌人，更好维持他们的统治，二来……有些不方便他们做的事，由我们来。”
“这是我们这些魔族高层，存在至今的唯一价值。”
说罢，她笑吟吟地看向殷落。
殷落沉眉，眸中鎏金渐弱。
“……神族，令你屠戮人界城池的目的是什么？”
她继续发问，“以及，为何要同我解释这么多。”
南柯：“……目的么……”
她忽然一哂，随即咬住字句，悠悠地道：
“因为之前，神族设计了一场忠、诚、试、验，有倒霉蛋中计了～”
“因此，他们决定给像你一样的、试图反抗神族的六界生灵们一句警告，便是这座城池。”
“以及，他们还想……瓮中捉鳖。”
“……”
话音一落，殷落忽察不对。
时停结束，鲜血雨般坠落。
她缓缓转身。
——但见眼前辉光四溢，一群穿金披甲、持器驭兽的天界之兵已驾云于天际，将满身血污的殷落牢牢围住，手中拈术法，掌中运符箓。
蓦地，一声金铃清脆而响，空灵传世。
神兵纷纷撤至一边，神色态度恭谦。
只见一袭水墨绘金的男子头顶玉冠，青丝三千如瀑。
他脚踏浮空，缓步而出，面色平祥润和，仿若美玉般无瑕去琢，圣洁若烨阳。
殷落：“……”
她看向来者，安静地与之对视。
半晌，勾起唇角。
“啊呀，连天帝祝烨亲自出马抓你了，你这位叛神，面子可真是大啊……”
见对方的注意已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南柯淡淡笑了笑，满意道：
“好了，我的任务彻底结束，按接下来的剧本——”
“我，还有其他魔族，应当死于神族这些大人物的‘正义’斩杀；只可惜因魔心共体，仍会复活，继续为祸苍生。”
说罢，她将手置于自己的头顶，五指看似轻触。
下一刻，拧下了自己的头颅。
“啊！”
与此同时，深夜。
华胥骤然惊醒，惶惶然环顾四周，不知所措。
林中依旧静谧，偶有晚风吹奏的莎莎草声。
……一切正常。
“……”
华胥原地踟躇了会，还是起身、披衣。
她朝魔民驻扎地步去。
很快，瞥见一抹不算太亮的火光。
魔民们似乎均未入睡，只是围坐着火堆，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
蓦地，华胥脚步定住，声音戛然而止。
魔民闻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的魔族将军——
目光麻木而悲伤。
华胥：“……”
“…………”
“………………”
——所有魔民身上，全部显现了魔纹。
而魔民的五官，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