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坠落
……箭。
苏照融眸中一定。
她会，这是每个云遥山弟子的必修课。
虽然只是中上水平，但，若染她血，用来驱散华胥周遭的魇祟掩护——明夷是否能轻松点？
而他们战场的位置，如果她立于藏书阁之巅，则恰好在箭的射程范围内。
心下一定，她立刻拾起这把弓箭，在几名弟子不解的目光中运功冲出屏障，任由几只魇祟紧随也不停歇。
发间流苏明烁不断，为少女抵挡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她很快赶到了藏书阁阁底。
抬头，再次确认高度无误后，大步流星地撞开木门，携轻功沿楼梯奔了上去！
在数道阶梯螺旋之后，苏照融顺利登顶。
疾风猎猎，流云稀薄。
她朝楼台边缘迈步而去，抬头望月，低头可见翻滚的血色云海。
意外的，苏照融没有恐惧，反而愈发静下心来。
……每夜，明夷是否就在这样的景色里俯瞰天地，然后义无反顾冲入厮杀搏斗之中呢。
而她，他们，整座云遥山，则在自己的寝居里安榻而眠。
“……明夷，现在，我来了。”
我来助你，以我力所能及的方式。
苏照融从臂肘伤处取血，抹到锋利的箭头上。
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
云雾于此刻无比配合地消散。
——很好。
苏照融咽下一嗓子。
华胥，以及魇祟，并未注意到她。
脱弦、射！
一瞬，利箭刺破长空，朝魇祟们的方位飞奔而去！
“嗯？”
此刻，月前，战场。
刚勉力躲开断臂少年恶鬼般劈来的一刀，华胥喘了口气，突觉空气中隐约有所不对。
紧接着，位于自己右侧的魇祟忽然凄厉地哀嚎、退散——
一痕染血寒光，朝她所在方向突袭而来！
华胥挑眉，脑中尚未有所思考，身体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
只是朝后方稍稍侧身。
——哼，不准呢。
她都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躲——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妄想以箭伤她？
可笑。
“——别走神啊。”
然而，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间，修罗模样的少年如鬼魅随形，倏然现身于她后方。
糟了！！
华胥这才意识到，她犯了多大的失误！
“晚了。”
一刹，二十多刀顷刻杀出，以极为迅猛刚烈的速度和力道，将华胥斩成数块！
华胥甚至未能看清少年的身形，视线就骤然四分五裂！
——明夷将她的头颅，都于瞬间大卸八块！
“呜哇——”仿若粘稠呕吐物的声响顿时炸裂，纵然有魔心共体血脉帮助复生，却也得先寻肉体碎块进行黏连，否则只能自生，极为漫长和痛苦。
魔女的身躯如雨般坠落而下，落至舍吾真君和泷玉真人所在的战场。
此时，虽已一地魇祟之尸，可两位半仙却全然不敢放松片刻。
他们全部深受重伤，伤处却无一处源于这些无脑的怪物们。
面前，一名纤细女子亭亭而立，一袭鹅黄于月光的映衬下分外温柔。
她优雅地举了一柄油纸伞，浑身上下肤白胜雪，不见一丝伤痕，不落一处脏污。
华胥的肉块纷纷而落，自然也未能影响她分毫。
相反，她还缓缓俯身，细细地拈起一小块，打量一番后叹口气，淡淡然道：
“妹妹，你轻敌了呀。”
“罢了，便以此份，作为复生的基石吧。”
说罢，她幻化出一枚精致秀气的青花瓷瓶，将那碎肉放入瓶中，再消失不见。
“告辞。还会再见的，诸位。”
女子背影娉婷，仿佛所来并非战场，只是观了一处风光，游过一片胜地。
而待女子彻底离开后，舍吾真君与泷玉真人这才突然喘了口气。
他们的身体仿佛解除禁制般，猛地放松下来。
天上，月前。
战斗结束之刻，明夷的身体骤然松弛。
他低头，长发随风而舞，遮掩了他此时太过疲倦的神态和上半身触目惊心的伤口。
断臂之处，流淌的是魇祟所汇的污秽脓血。
明夷微微抬眸，看向藏书阁阁顶。
少女红衣于风中猎猎，持弓的手正缓缓放下。
少年干裂的唇瓣微微勾起。
——傻瓜。
手中刀影碎落。
明夷闭眸，本悬于半空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他失去重心，向后俯仰。
那个始终守护、守望、低调寡言，那个渴望成为人的少年将军，他自月中坠落，仿佛一缕沾满污泥的羽毛，轻飘不再，只余沉重。
他从不祈求救赎。
他只堕入他该去之处。
……
…………
………………
就在明夷坠落的少许片刻，立于藏书阁阁顶的红衣少女目光放空，旋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她以近乎倾倒之姿，扑向了那个选择永眠的少年。
仿若飞蛾扑火。
寒风如刃，猎猎刀割。
她似乎浑然不觉，还催动灵力，逼迫自己降落得更快些。
她触及他的衣角，他的手腕，他的臂膀。
然后，紧紧拥住了他。
……
…………
………………
“呀，一对苦命鸳鸯。”
“可别头朝地呀，那样可就太难看了～”
莺哥啼鸣般的好嗓音自苏照融头顶清灵而响。
剧烈的失重感戛然而止。
苏照融仍维持着死死护住昏迷少年的姿势，勉强睁开双眼。
太阳般的金红映入眼帘。
一张足称得上惊心动魄的瑰艳面庞，看得苏照融一时发怔。
女子蹲下身，笑眼盈盈地与之平视。
“你好呀，苏姑娘。”
“我叫殷落，是明夷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