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以后别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讲话
大解放在路边停下，穿着松枝绿军装的男人拉开车门跳下来，朝着林清悠走来。
他不是去三连了，怎么还在团部？
林清悠疑惑喊了声：“周叔叔。”
周郁川冷峻的脸庞柔和了几分，走到近前，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声音平静而熟稔。
“上车。”
“去一趟五连，顺路送你们回去。”
林清悠满心疑惑暂时没有问出口，转头去抓陆柔嘉手里的行李，又示意她跟上。
陆柔嘉才知道这位便是传闻中的周叔叔，安静地跟在林清悠身后。
司机同志下车，打开了后车斗，接过周郁川和林清悠手里的行李，都放了进去，又提醒道：“团长，前排副驾最多只能坐两个人。”
周郁川点头，无所谓地嗓音低沉道：“两个小姑娘坐，我坐后面。”
司机同志又返回驾驶室，拿了个坐垫出来。
“团长，那您垫着这个，到五连的路不好走，弯也多，你小心些。”
周郁川接过坐垫嗯了声，又瞥向林清悠。
他英俊挺拔，气质干净，尤其是早晨清冽的阳光笼罩下，眉眼清澈纯净，连嗓音都带给人清冷至极的舒爽感。
此刻那眼神，忽然落在她身上打量，有种令人心尖酥麻的胶着。
林清悠不知他为何一直盯着她，那张脸本就凌冽。
明明从前他从未这般眼神，此刻令她呼吸都紧致了几分，脸颊也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被早晨冉冉升起的明媚朝阳染红。
周郁川唇角勾起弧度，又语调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地说：“怎么不上车？”
林清悠瞥了眼车斗，肯定很颠簸。
从团部到连部的公路，蜿蜒曲折，她走路都觉得艰难，到时周叔叔肯定会很难受。
为了让她们坐车，委屈周叔叔坐车斗，她实在过意不去。
“周叔叔，我们还是坐船吧。”林清悠扬起笑脸说。
司机同志忽然说：“同志，咱团长也是为了你们好。各连部不是每日都有船来团部，连部的船除了送知青过来团部采购生活物资，还负责输送连部需要的物资，你要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还是听团长的话，上车吧。”
林清悠和陆柔嘉互相看了眼，只好点了点头。
陆柔嘉先上车，林清悠在身后扶着她，大解放底盘还挺高，还好有拉手。
陆柔嘉坐上车后，林清悠看了眼车斗后，动作利落帅气翻上车的周郁川，忽然两眼一闭，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我坐前面晕车，我和周叔叔坐后面好了。”
此话一出，司机同志倒是没什么表情，也不会觉得她这个小姑娘，会对他们团长图谋不轨。
林清悠本人更是心眼大，反正在周郁川眼里，她还是个小姑娘。
陆柔嘉则是关心地说：“那清悠你要小心点，别摔着了。”
林清悠笑着点了点头，莫名有些兴奋，又走到车斗，却忽然踟蹰了，不敢抬头看周郁川的表情。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隐约带着笑意。
“愣着干嘛？”
“想上来就上来。”
林清悠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见他站在车斗上，居高临下望着自己，薄唇带着一丝笑，心脏一点点发紧。
她低头看着车板，手按在车斗上，准备使力撑跳，忽然又松开了，笑容灿烂地朝他伸出手。
“周叔叔，你拉拉我。”
或许是周郁川见惯了动作麻利，干活不输给男人的女知青，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娇气的，上个车都要人拉，不过看着眼前娇软可人的小姑娘，他寻常到嘴训斥下属的话，却咽了下去。
他弯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白嫩小手，眼神没有不耐，竟还带了几分宠溺。
林清悠见他真的如自己所愿，过来拉自己的手，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手掌被握住的刹那，只感觉粗粝的薄茧，将她手心包裹，好似有酥酥麻麻的电流从那温厚的掌心流过来，迅速流窜到心脏都颤动了下。
几乎是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周郁川本来只当是小姑娘娇气，可直到握住那只小手，才发觉软绵如云团，柔腻如掌心娇花，仿佛不经意就能揉碎。
他甚至不敢使力，怕力气大了，拽疼了她。
林清悠见他迟迟未动，疑惑抬头，“周叔叔？”
周郁川一向冷静沉稳的脸色，难得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不自然，忽然说：“我用力了，你忍一下。”
这需要怎么忍一下？
林清悠忍俊不禁。
不过下一秒，周郁川就轻轻使力拉她。
林清悠这才明白，周郁川竟然是怕拽疼了她，害她还费一番力气，死拽着他的手爬上来。
直到他们上车，司机同志才有眼色地过来，合拢车斗的插栓。
林清悠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周郁川在车斗坐下，又将那个坐垫，在他身旁隔了一段距离摆好。
“坐过来，别靠近车斗边沿，容易甩出去。”
“哦。”
林清悠坐在软垫上，倒是没那么不适，司机同志也汇报一声。
“团长，出发了。”
周郁川回应：“出发。”
车子行驶起来，林清悠还以为至少团部这段路是好的，结果没走一分钟，车子就开始左右晃动。
地面全是拖拉机或者大解放压出来的凹槽，好在昨天没下雨，地面泥巴干了。
经过这么一晃动，两人相隔的那段距离，就不复存在了。
近到车子晃动时，触碰到肩膀，都让她心跳加速，可余光瞧着周郁川棱角分明的侧脸，那过分冷峻的脸庞，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神色。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热烈，男人转过头来，纯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眉眼，薄唇微微勾起弧度。
“怎么了？”
“这段路确实不好，颠簸得厉害，你忍耐一下。”
他的话语真诚又饱含尊重，让人内心十分温暖。
作为团长都在坚持，她自然也没任何话说。
林清悠扬眉一笑，点了点头，忽然又提起话题，疑惑地说：“周叔叔你不是要去三连，怎么会和我们去五连啊？”
周郁川面不改色道：“陆营长去了三连，这次我去五连考察。最近正值夏收，各连部生产任务都很紧，团部过去也是为了慰问。”
林清悠这才注意到车斗里的蛇皮大口袋，足足堆了半车斗，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还挺期待。
周郁川看着女孩比这草原天空还明亮清透的眸子，忽然亮起来时，像星星点点阳光洒在里面，忽然浅浅笑了下，内心无限宠溺起来：“想知道是什么？”
林清悠捂脸，嗓音也不禁撒起娇来：“周叔叔，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周郁川忽然起身，将其中一个蛇皮口袋打开，里面其实就是些日常用品，印着知青下乡口号的搪瓷缸子，毛巾，以及洋瓷盆等，真是用来慰问的。
林清悠没什么兴趣了，又让周郁川坐回来。
她目光落在远处的大草原，不知到了哪里，竟然出现了大片的鸡，还有羊和鹿，远处还有冒烟的工厂。
“周叔叔，这里怎么会有工厂？”
周郁川看了眼淡淡笑说：“这是四连，四连除了生产粮食，还办了养鸡场，养鹿场，在几个连队也是发展最好的。”
原来北大荒不只是粮食大仓，在这时候已经多元化发展了。
林清悠又期待地说：“周叔叔，那我可以养吗？”
周郁川轻笑了下：“知青利用业余时间，可以种些菜，养些鸡鸭，改善生活，团部也不会阻止，但粮食产量是第一任务。”
林清悠垂头丧气起来，今日是最后一天休假，明日起就要去农场干活了，想到那地毯似的连接到天边的小麦和玉米地，怕是从早到晚都干不完。
“明天就要干活了，我要是分配些轻松活就好了。”
周郁川脸色一沉，语气极为严肃：“身为知青，投身支边事业，责无旁贷，岂可好逸懒做，挑挑拣拣。”
林清悠被训得脸色通红，又理不直气也壮地伸出那双雪白柔萸小手：“你看着这双娇滴滴的手，你忍心她长满茧子嘛。”
周郁川脸上的愠怒缓缓消失，转过头沉默不语。
林清悠后知后觉，这可是领导团长，在他面前撂挑子，这是不想待了，要是档案上记一笔，那她可就遭殃了。
许是莫名的信任，让她都忘了忌惮。
正懊恼说错话，要不要补救，忽然听见周郁川说：“若是你不想待在五连，我可以跟团宣传部说一声，你过来团部，做些文职工作也行。”
林清悠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郁川，对她这么容忍的么。
她感动到泪汪汪，又忽然眨巴眼睛问道：“周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等周郁川开口，又自顾自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周奶奶，周奶奶可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比我亲奶奶还亲呢。”
这马屁拍的，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周郁川无奈看着她，心里不可否认地存在了那么一寸私心。
忽然不舍那双柔萸小手，像他一样，生出粗粝的茧。
林清悠托腮坐在车上，忽然寻思起来，又回答道：“我考虑下吧，周叔叔，我还没在五连待够呢，好歹也是心心念念想要下乡支边，这还没开始就当逃兵，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等到那么一天，我想离开了，我就来找你。”
她以为自己如此热血青年，周郁川会很欣赏赞许地看着她，拍着她的肩膀说，好知识青年就该这样！
可周郁川没有，他的眼神如深邃潮水，令人捉摸不透，却从未带给她不安，而是充满了温和的亲近感。
“好不好嘛，周叔叔。”
她眉眼灿烂地凑近，柔软的嗓音仿佛酥绵入骨。
哪怕她自己觉得很自然的语调，也因为天生柔软轻糯的嗓音，让人觉得入耳十分温柔。
周郁川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喉咙滚了滚，淡淡点了下头。
林清悠正窃喜不已，忽然听他莫名其妙，用极具男人魅力的磁性嗓音，压低声线说了句：“你还小，以后别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
林清悠不明白自己哪种语气了，只得乖乖哦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