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狼腿
山里的雨只下在夜里，天未亮就停了些，烧了半晚的山林一片焦黑，混着雨水，满地泥泞。
谢岚转醒时，整个人还窝在沈渊的怀中，手里还拽着沈渊的衣袖。
人没走。
谢岚松了口气，昨夜太大意了，忘了防沈渊点她睡穴。
“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咳嗽声很快又弄醒了沈渊，沈渊缓缓睁开眼，瞧着已经醒了的谢岚，抬了下手，长指指腹不经意划过谢岚的脸颊。
不热了。
“醒了？”
沈渊收回手，鼻息的温热扑在谢岚的耳廓上，谢岚斜眼瞥他，没好气地轻哼了声，表达着对昨夜沈渊点她睡穴的不满。
“一大早哼哼唧唧的，是头小猪吗？”
沈渊难得有闲心说这样打趣的话，要是钱一或是管事在，怕是不会敢相信这话是沈渊说的。
谢岚听他还调侃自己，又哼了声，这次则是冷哼。
“别哼唧了。”
沈渊侧回身，后背靠回了洞壁，他的烧还没退，唇瓣已经干涸起了些皮。
两人没吃没喝地睡了一夜，还都发着烧，嗓子眼都像是火燎过般干哑得能冒出火来。
谢岚看着沈渊伤口依旧红肿，好像还又肿大了些，看他翻身动作迟缓，心想这伤其实也不轻，她起身跨过沈渊朝洞外走去。
晨阳如细细的光柱投进山林里，地上都是坑洼的积水滩，谢岚的绣鞋早就看不清原本的样式颜色，斑驳泥泞凝固在鞋面上，踩进积水滩里又软化了些许。
谢岚找到了那匹头狼的尸首，尸首烧焦了大半，她把短刃拔下，顺手割下了焦黑皮毛下已经烤熟了的肉块。
坐在洞口的沈渊抬眸就能望见背对他弯腰站在斜坡上的谢岚。
乌发半垂，脸上细细的绒毛闪着点点亮光，眸色坚毅，丝毫没有因眼下的处境有半点伤春悲秋，仿佛日常就是这样的生活，游曳于这山野之间，不受任何拘束。
她本就不是应当养在院里的娇花，而是这山野之间跃走的小兽。
谢岚一手提着野狼后腿，另一手里是盛着朝露的芋叶，慢慢走了回来。
沈渊单腿屈去，手搭在膝上，胸前狼爪伤阵痛依旧，气息低了许多，仰首瞧着走近的谢岚，唇微张正想说了些什么。
但谢岚没让他说出声，把狼腿扔在一边，小手抬起沈渊的下颌，没等沈渊回过神来，一股脑把芋叶上的露水灌进了沈渊嘴里。
动作毫不怜惜沈渊身上有伤，干脆利落地猛灌，差点让沈渊一口气没上来，水呛进了鼻里。
“咳咳。”
沈渊咳了两声，唇边的水滴顺势流下，俊朗的脸颊因烧还透着微红，活脱脱似一幅美男醉酒图。
“你……”
沈渊边咳着，边睁开一眼瞅向面色冷淡的谢岚，出了些气的谢岚此刻很是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儿没照顾好伤患的愧疚，瞧得沈渊忍俊不禁。
真是个记仇的。
谢岚扔了芋叶，盘腿坐在沈渊的对面，抽出腰间短刃，处理起了狼腿。
沈渊用手背拭干嘴边的水珠，看着谢岚处理狼腿，像是要用这个饱腹，当即便道：“太脏了，别吃。”
这狼腿在泥地里淋了一夜的雨，习惯了精细饮食的沈渊是接受不了这种东西入口的。
然，谢岚置若罔闻，没想听沈渊的话，现在没什么东西能比填饱肚子活下来重要，哪来的资格挑挑拣拣。
她嚓嚓几刀，剃去了狼腿的皮毛，露出里边已经焦红的嫩肉，这次她没给沈渊，而是自顾自地塞进自己嘴里嚼着。
谢岚吃得两颊鼓鼓，完全不嫌弃这狼肉冰凉。
沈渊看她吃得很香，不禁想起之前抓到谢岚偷猪肘时也是这般吃相，他勾唇浅笑，眼底柔意尽显，轻声问道：“真这么饿？”
提起饿，谢岚斜眼睨着沈渊，嘴里还嚼着肉，没空说话，只能用眼神控诉他。
她刚来这里时不知被饿了多少顿，这事沈渊也能算得上是有份的。
院里的姑娘都是沈渊为了铺路养的，为了让姑娘身姿婀娜窈窕，供的吃食还不如普通农家，一碗清水粥几根小菜就给打发了。
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有几个能受得了的。
谢岚越想越觉有些憋气，嚼着嘴里的肉越嚼越凶，像是在嚼沈渊的肉般。
“咳咳咳咳。”
猝不及，吃得太快，谢岚被呛到了，双眼溢出些泪光来。
“慢点。”沈渊直起上身，靠近谢岚，伸手轻拍着谢岚的后背。
狼腿虽没有异味，但也没半点肉香气，沈渊轻嗅了下，心中纳罕谢岚怎能吃得这么香。
谢岚咽下嘴里的肉，抬起脸对上沈渊，忽地想到沈渊也是一夜没吃，怕他一会儿没力气走出这山林，立马把手中的肉块塞进沈渊嘴里。
肉块怼在沈渊嘴边，冰凉的触感让他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抗拒起来。
“吃了。”谢岚口气微凶，双目盯着沈渊，决心要让沈渊也填饱肚来，“没得挑，不吃就要饿死在这里。”
“不饿。”
沈渊偏开些头，与谢岚荤素不忌不一样，他口挑，即便腹饥也不愿吃这些看起来就入不得口的东西。
谢岚才不信他不饿，被狼群追了一路后还一夜未进食，正常人不可能不饿。
“吃。”
她抬起胳膊揽住沈渊的脖颈，让他正对自己。
两人面面相对，沈渊看着谢岚目光里的凶色，虎里虎气的，像极了闹脾气正炸毛的狼崽。
“脏。”
沈渊道出不愿吃的缘由，任由谢岚锢住自己没有动作。
谢岚凝起眉心，就手里肉块咬了半口，嚼了几下，没吃出有其他异物，又对上沈渊双眸，回道：“不脏。”
说着，她把咬剩下的半块肉搁在沈渊嘴侧，令道：“快吃。”
谢岚小臂圈住沈渊的后颈，整个人基本就是坐在沈渊的怀中，她最不喜别人在她这挑挑拣拣的。
沈渊垂眸瞥了眼还留着齿痕的肉块，又抬眼瞧了眼坐在他怀里的谢岚，谢岚身形纤瘦，沈渊肩宽，侧身一挡就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沈渊看她这副他不吃就不罢休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张嘴咬了半块吃下去，他习惯细嚼慢咽，吃相秀气。
谢岚见他吃了口，手里还剩下一小块，全然不嫌弃自己一口吃完，转身又重新割下一大块肉递给沈渊。
一块肉两人分着吃，这般亲昵的饮食方式，换作旁人夫妇也甚少如此，但谢岚却是一脸淡定，丝毫没觉得有什么。
沈渊则是看破不说破，接过谢岚手中的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