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人文
把他们俩各训一顿后，余湘的气也消了大半。她把书包一放，蹲在地上翻箱倒柜。
“找什么？”程竞泽问。
“之前买的猫粮呢？放哪儿去了？”
余湘半个身子钻进柜子里，胡乱翻找一气，冷不丁撞到脑袋，疼得哦唷直叫。
“这儿。”程竞泽从上方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拆开的猫粮。
余湘钻出来时，脸上手上都是灰，头发上还挂了一层蜘蛛网。
她接过猫粮，又找了个一次性饭盒，往里头倒了半碗。
她自语道：“我刚刚看到老李，它都不搭理我。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时峥低下头，心虚地笑了笑。
他倒是经常拿火腿肠喂老李。所以老李每次见到他都格外热情，隔着老远就喵喵喵地叫，一路直奔过来，倒在他脚边撒娇，一副任君抚摸的姿态。
由此，他判断，老李一定是只母猫。
余湘端着小碗出门，在花坛边弯着腰叫唤了半天，终于看到老李迈着优雅的猫步，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
她蹲下身，把碗放在地上，安静地等待着。见周围无人，老李才放心地走近，埋头吃了起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地上多了道黑影。
看到影子的轮廓，余湘就猜到了是谁。她心里还有点憋闷，故意端着架子，不去看他。
时峥在她对面蹲下，伸手摸了摸老李。
老李身子一晃，抬头看见是他，又继续安心地吃粮。
余湘有些嫉妒：“你什么时候跟它这么熟了？”
时峥淡淡道：“喂过几次。”
余湘哼唧一声。她喂了老李那么久，还从来没有成功撸过它呢。
静默片刻，时峥低声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余湘明知故问：“哪天？”
“我们吵架那次，还有，那天在咖啡馆，我装作不认识你。”
余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嘲讽道：“理解。你有任务在身嘛。”
时峥撸猫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她，认真地说：“其实我答应帮你哥，不光是为了玩电脑。在那之前，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直接跟那女孩说清楚，或者找个理由拒绝见面。他很犹豫，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喜欢那个女孩的。”
“喜欢就去见她啊。”余湘皱起眉。真搞不懂这些男人的脑回路。
“我觉得，他可能是……”时峥迟疑片刻，才把话说完，“有点自卑。”
余湘不解地问：“自卑什么？他也嫌自己长得磕碜？”
不是说男人都是盲目自信的吗？
尤其是程竞泽这种成天牛气哄哄的人，感觉鼻孔朝天，谁都瞧不上。
时峥失笑：“不是，我倒觉得他长得挺帅的，就是……他的腿。”
“哦，你说这事儿啊。”余湘一下子理解了。
跟程竞泽相处久了，她有时都忘了他是残疾人这回事。
但他自己，肯定不会忘。
时峥继续说：“他舍不得拉黑那女孩，但又不敢跟她说实话。这种心理，我挺能理解的。所以打算帮他一次。”
理解归理解，但余湘并不认同他们这种处理方式。
她问时峥：“那你假扮他去跟女孩约会，又有什么用？你能扮得了一辈子吗？”
时峥垂着头，半晌没说话。
余湘忽然想到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把那女生的微信账号背下来了。”她往搜索框里输入一串数字加字母，很快，底下弹出一个微信名片，名字就叫“脆啵啵”。
时峥急声问：“你要干嘛？”
“跟她说实话啊。”余湘在好友申请栏上轻轻一点，“我不想看到她继续被骗。我们女孩要团结起来，抵制你们这些骗子渣男。”
“哎你别这样！”时峥心头一紧，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余湘动作一顿，视线定定地盯着他的手。
他的手背皮肤白皙，隐隐能看到微突的青筋。手指干净修长，线条流畅得像是钢笔勾勒出来的，轻易就能把她的手腕整个箍住。
余湘缓缓抬眸。
两人目光交汇，几乎在同一时间抽回手。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余湘别开视线，揉了揉手腕，刚刚被他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润的体温。
时峥不自然地轻咳两声。
“……这事你还是管了。”他努力把话题扯回来，“你哥他有自己的打算，给他点时间吧。”
余湘哼唧一声，不置可否。
老李吃完猫粮，喵呜一身，往地上一躺，懒洋洋地滚了两圈。
余湘试探着伸出手，慢慢靠近，终于，摸到了它圆滚滚毛绒绒的脑袋。
一瞬间心情大好。
任务完成。两人起身，慢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秋风带来几分凉意，地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咔嚓咔嚓的，声音细碎又好听。
时峥转过身，倒着走路，眼睛看着余湘。
“所以，我们可以和好吗？”
“哼哼。”余湘仰头望着夜空，故意不看他。
时峥笑了：“哼哼是什么意思啊？”
余湘斜他一眼，语气傲娇地说：“看我心情。”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余湘撇撇嘴，过了会儿，轻声说：“还可以。”
时峥脚步一停，微微躬身，凑近她的脸，用眼睛去捕捉她的视线。
她仰头望天，他就勾着脑袋，俯视着她。她低头望着地面，他就蹲下身，歪着脑袋看她。
他瞳仁黑亮，眼里神采飞扬，对视的那一瞬间，余湘的心突跳不止。
他弯眸笑了笑，问：“那我们算和好了？”
余湘不冷不热地哼一声。
时峥绕着她转来转去，“算不算？算不算？算不算”
“算算算！”余湘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脸上满是不耐烦，“哎呀烦死了！”
转过头，却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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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余湘还是跟以前一样，白天上课，晚上去自习室，上上网，做做题，顺便帮程竞泽看店。
唯一的不同是，以前她看小说的时间，现在都用来写小说。
写起来才发现，真难呐。
大到大纲细纲、人物设定、起承转合，小到遣词造句、五感描写、氛围营造，都是难题，得一关关攻克。
有时候遇上卡文，余湘咬着笔，仰头瞪着天花板，假发都快被她薅秃了。
程竞泽偶尔路过，看她又是抓耳挠腮，又是长吁短叹的，嘲讽道：“你搁这儿攻克世界难题呢？算出来了能拿诺贝尔奖不？”
余湘恨恨地瞪他一眼。
尔等凡夫俗子，怎么会懂我们这种文学创作者经历的艰辛与背负的使命。
创作不易啊。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吐槽那些网文大大了。
生活还有个小小的改变，让余湘很不爽。
时峥隔三差五会来一趟店里，但他上网的地方，从一楼休息区的角落，升级到了二楼程竞泽的房间。
简直是顶级豪奢vip待遇。
余湘郁闷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他来，结果，打个照面就走了。
于是，她向程竞泽提出请求：“哥，我也想去你房间学习。”
程竞泽眼皮子都不抬，“去呗。”
“我想把电脑搬过去。”余湘指了指自己常用的那台。
“不行。”程竞泽一口回绝，“电脑放在这里，是给大家共用的。”
“那台电脑那么破，除了我，谁会用？”
这倒是事实。程竞泽想了下，同意了。
说干就干。余湘立刻召唤来时峥，两人一个抱着显示屏，一个抱着主机，屁颠屁颠地上了二楼。
程竞泽的电脑桌是l形的，左边已经放了他的电脑，右边胡乱放了一堆杂物。
余湘把桌面清理干净，摆上显示屏。时峥钻到桌底，插好电源和网线，然后把乱七八糟的排插和电线简单整理了一下。
一切收拾妥当。
两人坐下才发现有点挤。不过没关系，各自往旁边挪一点，这空间就腾出来了。
余湘和时峥相视一笑。
虽然不是第一次跟他单独相处，但这样密闭的环境，这样静谧的气氛，还是让余湘有些紧张，心怦怦跳得飞快。
时峥拉开椅子坐下，拿起耳机，问余湘：“我打游戏需要跟队友说话，会不会吵到你？”
“不会不会。”余湘赶紧摇头。
之前在一楼休息区，那么嘈杂的环境她都能心无旁骛，现在已经是天堂了好么。
她坐下来，打开网站，把小本子摊开放在桌边，开始打字。
两人挨得近，胳膊不时碰到一起，又迅速弹开。
余湘不知道时峥的注意力会不会受到干扰，反正她自己，是每碰一下，心跳就会加速，胳膊越来越僵硬，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麻的，像被电了一样。
她偷偷瞟了眼时峥，他带着耳机，目光专注地盯着游戏画面，不时冒出几句指令，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得飞快。
无形的屏障又竖起来了，将他与世界隔开。余湘又羡慕又惆怅。
还好，她也有自己的小世界。
她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电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打字。
游戏间隙，时峥也会停下来，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扭头看一眼余湘在干嘛。
看她好像在写东西，老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他凑到她旁边，微眯着眼，看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她也想明白了，婚姻和孩子并不是人生的必选项，抛去这些累赘，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纯粹的快乐……”
余湘写得正投入，无意间一回头，被时峥吓了一跳。
“你已经发表了啊？不错不错。”时峥笑了笑，转向自己的电脑，打开搜索器，“哪个网站？我去捧个场。”
“小绿站。”
时峥进入网站，语气有些不确定：“是这个吗？怎么看着像盗版网站？”
余湘看了一眼，“是。”
时峥又确认了一遍，感觉又好笑又无语。
大名鼎鼎的小绿站，网文届的半壁江山，连他这个圈外人都听说过。怎么这网站做得这么……一言难尽？
乍一看还以为是卖农产品的。仔细一看，右上角还真有打广告的。
时峥忍不住吐槽：“这美工得有十年没上班了吧。”
余湘是小绿站忠实用户，对此吐槽，她已经习以为常。
“哎呀，外表不重要，内容才是王道。”
说到内容……
时峥找到搜索框，问余湘：“你的书名叫什么？还是《实心》？”
“不是，我换了个文艺点的名字。你直接搜‘空心同人’吧。”
屏幕上很快弹出几十个书名，余湘顺着往下，找到自己的，“就这个。”
时峥点进去——
《[空心]重生之我是女boss》
？？？
这叫文艺点？“文”和“艺”，你跟哪个字沾边？
还不如叫《实心》呢，至少跟原文相呼应。
视线继续往下——
作者：鱼想肉丝
时峥扑哧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最终还是参考了他的意见，取了个菜名。
余湘脸色微窘，解释道：“我想了好几个笔名，都可好听了，但是都被占用了。我一气之下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就通过了。”
时峥笑而不语。
以她取名的水平，她所谓的“可好听了”的名字，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呢。
继续往下看，她已经发表了七章，点击率还可以，收藏也快破百了，下面还有不少评论。
“可以啊，下面还有人夸你呢。”时峥把评论扫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账号，“这人都成你的忠实粉丝了，每天都来打卡评论。”
余湘尴尬捂脸，“这是我闺蜜。”
“哦……”时峥眨眨眼，立刻行动起来，“那我也注册一个，给你加油助威。”
游戏里队友已经在催了，时峥解释了一句，就下线了。
余湘问：“你不玩了？”
“先歇会儿。”
时峥注册好后，点进第一章。
开头就是一句简明扼要的“一年后”。
可以啊，余大作家，听人劝吃饱饭。
时峥瞥了余湘一眼，嘴角轻扬，掩不住脸上的小得意。
继续往下，依旧是简洁的文风，少了矫揉造作的修辞，删掉了繁杂冗长的排比，读起来很流畅，而且，情绪渲染也很到位。时峥不自觉就被代入进去了。
一章读完，他还意犹未尽，于是很自然地点进了下一章。
跟上次的阅读体验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余湘收拾着书包，问时峥：“你要一起走吗？还是要通宵？”
时峥立刻起身，“我送你。”
两人并肩走出了自习室。
已是深秋，夜晚的气温越来越低了。余湘缩了缩脖子，把校服拉链拉到顶。
时峥还穿着短袖，单手抄兜，走路姿势松松垮垮的，不时踢一脚地上的石子。
“哎，其实你写得挺不错的。上次我……”时峥摸了摸后颈，不知该怎么解释，“可能是我没耐心，没读完就瞎叨叨，把你打击一顿。对不起啊。”
余湘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谢谢。”她故作矜持道，“你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对我启发很大。”
静默片刻，时峥看着她，轻声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喜欢写同人文？这不是别人的故事吗？既然喜欢创作，为什么不写一个全新的故事呢？”
余湘笑了下。这个问题，在她动笔之初时，也问过自己。
很幸运，她找到了答案。
她问时峥：“从小到大，你有没有看过什么电视剧或电影，读过什么小说，听过什么故事，让你觉得意难平？”
时峥很认真地想了想。
“有啊，比如……”他话音一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就让我特别难受。还有，《水浒传》里，宋江决定接受招安，喝了朝廷送来的毒酒，梁山好汉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这个结局，真的让我又气又难过。”
余湘也笑了，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作者或者导演，你会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时峥陷入了遐想，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眼睛里闪着光。
“当然想过。比如孙悟空，我希望他永远留在花果山，当他的齐天大圣，潇潇洒洒，快快活活。什么西天，谁爱去谁去。”
两人走到桥上。
夜风猛烈了许多，余湘的声音被风吹散，缥缈得像是风在耳畔低语：
“其实，这就是我写同人文的初衷。我希望每一个意难平的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我希望那些故事里的人，在我用文字编造的梦里，继续精彩又热烈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