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网友
窗外天色黑沉，还有十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教室里依旧乱哄哄的。
余湘伏在桌上，下巴垫着课本，哎哟哎哟地小声叫唤着。
“给。”阮小蔓把刚泡好的红糖水递给她，“趁热喝。”
余湘被红糖水的热气熏得眼含泪花。她小口小口地啜着热水，喝完后长吁一声，感叹道：“还是姐妹靠谱啊。”
男人，呵，一个个都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这时，同班一女生过来了，敲了敲余湘的桌子，指着门口，“有人找你。”
余湘懒洋洋地起身，随口问：“谁啊？”
“不认识，不过长得很帅哦。”女生冲她暧昧一笑，“好像是隔壁班的。”
余湘立马坐下了。“肚子痛，不去。”
女生悻悻地走了。
阮小蔓两眼放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她拽着余湘，连珠炮似地追问：“谁啊？谁啊？隔壁班的帅哥，不会是你之前跟我打听的那个吧？你们怎么勾搭上的？快点，我需要知道所有细节！”
余湘掀起眼皮，敷衍道：“对，就那个。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我哥的店里见过他。没了。”
阮小蔓半信半疑，又问：“那他来找你干嘛？”
“谁知道呢？估计是让我帮他占座吧。”
“那你怎么不去见他？”
“……”余湘被她问烦了，嚷嚷道：“我肚子痛啊！”
阮小蔓不吭声了。总觉得她的反应很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找不到证据。
不想了，暂且先观察着吧。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大家都在飞快地收拾书包。阮小蔓回头问余湘：“你肚子还疼吗？我爸开车来接我，要不要顺道送你回去？”
“不用啦。”余湘装好书包，往肩上一甩，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已经好多了。”
两人手挽着手往外走。
一出教室，余湘顿时愣住了。
时峥就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面朝八班教室门口，书包挂在肩头，单手随意地抄进兜里，很明显是在等人。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时峥的背瞬间挺直，余湘则飞快地挪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走了。
“哎哎哎！”阮小蔓追上来，激动地扯着她的胳膊，“这不是那谁吗？他是不是在等你？”
余湘面不改色道：“你想多了。”
阮小蔓边走边往后偷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哎，他跟上来了！你还说他不是在等你！”
余湘打死不承认，语气随意道：“人家放学了总得回家吧？”
阮小蔓呵呵冷笑，暗暗地掐了余湘一下，威胁道：“我劝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哼哼，我们多年的姐妹情谊将毁于一旦！”
身旁有个虎视眈眈的闺蜜，身后还有个阴魂不散的尾随者，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余湘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哎哎哎，你等等我啊！”阮小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看快到校门口了，余湘脚步突然一顿。
“哎哟喂……”她弯下腰，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阮小蔓慌忙停住脚步，紧张地问：“怎么了你？又痛了？”
余湘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她缓了缓，在阮小蔓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出了校门，阮小蔓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走，提议道：“你这样子根本走不动，还是让我爸送你吧。”
这次，余湘没有推辞：“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嗐，跟我还客气什么。”
阮小蔓把余湘扶到车上坐好，假装不经意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九班那个帅哥。
他离得不远不近，视线直直地盯着这边，眉宇间似乎有些担忧。见余湘上了车，他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追上来，但不知为何，又止住了脚步，在原地踟蹰。
关上车门，阮小蔓转过身，揪住余湘的耳朵，说：“故意的吧你？”
“啊？”余湘装傻。
“你是不是装肚子痛，故意躲着人家？”
余湘垂下眼帘，没吭声。
阮小蔓就当她是默认了。她调侃道：“我劝你啊，见好就收。帅哥的耐心都是很有限的。”
车子缓缓发动了。余湘终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窗外。
时峥还站着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周围学生三五成群，只有他孤身一人，在茫茫夜色中，清瘦的身影更添几分落寞。
余湘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烦啊。”
—
这个夜晚，心烦意乱的人，不止她一个。
在二楼的小房间里，时峥终于如愿以偿，能尽情享用程竞泽的宝贝电脑。
可是一连玩了几局，并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所向披靡、百战百胜的局面。甚至他还连连失误，被对方上中下路一顿屠戮。
时峥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承认，这台电脑没问题，运行速度极快，屏幕视野极宽阔，键盘鼠标反应速度也极灵敏，简直是为电竞爱好者量身打造的一把利刃。
可是，操纵这把利刃的人——他自己，却频频分神，心猿意马，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大截。
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占据了他整个脑海，连游戏都不能带给他短暂的快乐。
程竞泽把店里的客人照顾好后，溜达到二楼房间，本想观战，一看到时峥的积分，瞬间惊呆了。
“怎么还掉级了？”他凑到屏幕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着眼睛打也不至于这么烂吧？”
对此，时峥的解释是：“第一次玩你的电脑，还不习惯。”
程竞泽哼哼冷笑，“一看你就心不在焉。我最烦你们这种为情所困的男人，一点小事娘们唧唧的，玩个游戏都不专心。”
时峥反唇相讥：“你厉害，你最男人，那你自己去见女网友啊，找我挡什么枪？”
程竞泽嘴硬：“我那不是嫌她麻烦吗？”
“嫌麻烦直接拉黑呗。”时峥盯着他，嘴角一扯，露出挑衅的笑，“怎么，舍不得？”
两人目光对峙。
半刻后，程竞泽败下阵来：“哎！烦死了！”他摆摆手，带上门走了。
—
周五下午，全校大扫除。
余湘提着一桶水，哼哧哼哧地爬楼梯，在拐角处又跟时峥撞上了。
当然，看某人悠闲的站姿，平静如常的表情，应该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余湘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突然，一阵疾风从头顶掠过。
紧接着，头皮一凉。
她蓦地转过头，看见时峥手上抓着一团假发，冲她咧嘴一笑。
“哎哟我去！”余湘吓得赶紧抱住脑袋，生怕被人看见。
时峥这才知道，原来女生戴假发，要先用网兜把原来的头发包起来，跟灭绝师太一样。
尤其是眼前这个小尼姑，一边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桶，双手抱着脑袋，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
时峥绷不住笑了。
“喂，现在肯跟我说话了吧？”
这些天，他时不时地来八班门口堵余湘，得到的回应，不是她不屑一顾地翻个白眼，就是冷冰冰地视而不见。
他硬着头皮解释，她就装聋作哑。他厚着脸皮纠缠，她就跑得比兔子都快。
女人的心好硬啊！
就算是坐牢也有个刑期吧？这种折磨人的冷战，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现在，扭转战局的机会来了。
时峥故意把假发举高，看着余湘一蹦一蹦的，就是够不着，他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用手指支起假发，炫耀地转了几圈。
余湘咬牙切齿道：“有屁快放！”
总算有机会解释了，时峥语速飞快地说：“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女生，是你哥的网友。他让我假扮成他，把她打发走。”
余湘毫无感情地说：“哈哈哈真的吗我不信。”
时峥：“……”
你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出门很容易被打知道不？
时峥忍了忍，耐着性子给她分析：“那你想想，为什么你哥会出现在那里？还跟我坐得那么近？这是巧合吗？”
余湘斜睨着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肯定是你约了人家女孩，又怕搞不定，就叫我哥坐在旁边，帮你出谋划策。”
要不是那天阮小蔓也用同样的理由请她帮忙，她可能就信了他的这套鬼话。
“不是……”时峥简直百口莫辩，只能再强调一遍：“那女孩真是来找你哥的！我不认识她！”
“呵呵。”余湘明显是不信，“我哥一个万年单身狗，会有女孩主动来找他？”
“你哥说是他的网友，平时带着上上分，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好感。”
“所以是网友奔现？”余湘挑了挑眉，“那女孩长那么漂亮，他自己不去见，还主动让给你，这符合逻辑吗？”
“这……”时峥挠挠后脑勺，“你哥说嫌她麻烦。”
余湘眼皮子一翻，“嫌麻烦拉黑就好了啊。”
“……”时峥崩溃了，“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啊！”
这兄妹俩，简直了！打一架吧！
一个是咄咄逼人的矛，一个是油盐不进的盾，分出胜负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们打一架。
时峥决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把假发往余湘脑袋上一盖，就像给她戴了顶瓜皮帽，看起来怪滑稽的。
他笑了下，拍拍她头顶，说：“晚上去店里等我。”
余湘冷着脸，把假发戴好，语气硬邦邦地说：“不去！”
时峥默了会儿，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我只好去你家咯。”
余湘猛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时峥坦坦荡荡地迎上她的目光，轻笑道：“河滨路42号401室，我没记错吧？”
沉默许久，余湘猛地踹他一脚，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就气呼呼地跑了。
时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翘。
“好，我等着。”
—
下了晚自习，余湘在校门口买了根烤肠，蹲在小摊边吃完，才磨磨蹭蹭地朝老街走去。
远远地，“月亮和六块钱”的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清冷的白光。
花坛边蹲着一团黑影，余湘弯下腰，跟它打招呼：“老李。”
老李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定了两秒，尾巴一翘，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灌木丛里。
余湘撅起嘴，嘀咕道：“真不给面子。”
一定是她太久没来这里，老李都不认识她了。
余湘推开自习室的门，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柜台后头，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向她。
程竞泽起身给她让座，“来来来，咱们的贵宾到了。”
余湘站着没动，双臂抱怀，保持高冷的姿态，幽幽地说：“说吧，让我听听你们的小脑袋瓜又编出了什么鬼话。”
时峥跟程竞泽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听到了同一句心声：
算了，先忍忍吧。不跟神经病计较。
程竞泽拿出手机，把微信打开，翻出一个对话框递到余湘面前。
“喏，这就是那个女生。我们的聊天记录你随便看，有不懂的就问我。”
余湘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
微信上显示，对方名叫“脆啵啵”。聊天记录很长，余湘翻了好久才翻到顶，上面显示，两人是去年六月份加的好友。算下来，他们已经聊了有一年多的时间。
程竞泽语调懒洋洋地说：“我不是去年开始做电竞直播嘛，一开始没什么人看，就她一直在鼓励我，给我打赏。后来我就加了她微信，没事就聊聊天，平时玩游戏也会带上她，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朋友，可她……”程竞泽顿了下，挠了挠鼻尖，声音含糊起来，“可能对我有别的想法吧，她没说，我就没问，就这么相处着也挺好的。”
他说的这些，跟聊天记录相差无几，余湘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我懂，暧昧期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男的都爱玩这一套嘛。”
她说这话时，眼角有意无意地瞟向时峥。
时峥后背一凉。
这都能中枪？他可什么都没干啊。
程竞泽没理会她，继续说：“前几天，她突然说要来这边走亲戚，顺便来找我。我不想见她，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就拜托时峥帮我应付一下。”
听到这里，时峥不自觉挺直腰背，轻轻咳了咳，似乎是在提醒余湘：
听见没有？我只是好心帮忙。
我是个正面人物！
余湘叉着腰看着时峥，厉声问：“他让你帮忙，你就答应了啊？这不是骗人吗？”
时峥一时语塞，支吾道：“呃……毕竟，他是我哥，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余湘气得拍桌子：“他是你亲爹都不行！”
俩男生同时发出抗议——
程竞泽：“我有这么老吗？”
时峥：“谁是谁爹？你再说一遍！”
“好啦好啦！”余湘抬起手，“打住！”她慢慢弯下腰，对上时峥的眼睛，命令道：“你，说实话！”
在她强大的气场压迫下，时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老实交代道：“他说，只要我帮他，就可以，呃……把电脑借我玩。”
余湘直起腰，不停地啧啧摇头，“就为了一台电脑，你就出卖美色？”她一脸的痛心疾首，训斥道：“时同学啊，男孩子也要懂得自尊自爱。不然等你名声坏了，就没人要了啊。”
时峥：……
我不就跟人喝个咖啡嘛，怎么就“出卖美色”了？怎么就不“自尊自爱”了？是做鸡做鸭了？还是骗财骗色了？
教训完这一个，余湘把目光转向程竞泽，冲他抬抬下巴。
“那你呢？之后打算怎么办啊？一直这么瞒着人家姑娘？万一她对你，哦不，对时峥念念不忘，下次又来，怎么办？再找时峥帮忙？以后你跟人谈恋爱，也让他替你谈？跟人结婚，让他替你入洞房？”
程竞泽被她连珠炮似的追问给问烦了。他皱着眉，吼道：“还能怎么办？找个理由拒绝呗，说我在忙，有事出差，或者直接说我死了，行了吧？”
“那你现在就说呗。”余湘把手机递给他。
程竞泽一愣，“说什么？”
“说你死了啊。长痛不如短痛。”
“……”程竞泽愣愣地看着她，“那我以后还怎么做直播？”
“所以说，撒了一个谎，就要再撒无数个谎去圆。”余湘拍拍他的肩，“我劝你还是跟她说实话吧。”
程竞泽低头看着手机，沉默不语。
余湘继续劝他：“虽然你人长得磕碜了点，但……”
她话音一顿，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优点，能够抵消掉“长得磕碜”这个缺点，只好说：“说不定人家姑娘瞎呢，就喜欢你这一款。你跟她说实话，总好过这样提心吊胆地去骗她。”
程竞泽：……
我谢谢你哦。
余湘看看他，又看看时峥，重重地叹气。
这俩真是蛇鼠一窝，一个出卖美色，不自尊自爱，一个诡计多端，欺骗无知少女。总之，都欠收拾。
唉，真印证了那句名言——
男人，啧啧，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