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面首
作为长公主的女儿，福嘉郡主骄纵胜过真正的皇室公主。
皇家公主还有礼仪要遵从，福嘉郡主照着自己的厉害母亲有样学样，京城里找不着比她更跋扈的贵女。
回想这些年，沈韫没有见过福嘉郡主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有些心虚，但死扛着不认错的倔犟模样。
沈韫一边和人寒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福嘉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庭院里的座位便都坐满了，长公主殿下终于缓步而来。
长公主一来，四下皆静，众人从座位上移开，向长公主行礼。
“起来吧，宴席之上不必拘束。”长公主音色清亮，全不似年过半百的妇人。
何止是声音不像，面容也是不像的。
长公主体态丰盈，大红袄裙衬得她气色绝佳，头上是一贯的金线密织穿宝石珠子的首饰，华贵逼人。
但无论长公主本人有多抢眼，都不及她身旁跪着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着浅青色衣裳，皮肤极白，日光晃过来几近透明，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颈间，遮掩眉眼。
像春日的竹，青嫩易折；像透明的琉璃，只要施一点点压力，便会干脆碎掉。
可是这都不是重点这长公主殿下是疯了吗？
公然养面首在公主府里便罢，公主府大门一关，有天和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个御史都不会不长眼写奏本。
毕竟，不过是女人和玩意儿一样的男人的事。
不值当。
但长公主是疯了吗？
今日赏梅宴，来的全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还有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长公主带着面首出席这样的场合，是不把在场所有女眷的清誉放在眼里了？
因为实在震惊，众人的眼睛实实在在定在了那男人身上好一会儿，等终于反应过来时猛然低头，庭院里寂静的好像能听到枝头落雪声。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有风暴掀起，直呼这长公主是不是疯了，有人想去探察这个猜测合理与否，便稍微抬头看向长公主，只见长公主面带微笑，和平日里的模样毫无二致。
如此做派，疯还是没疯，也是真的不好说的。
长公主轻轻笑出声，眼波流转，满是不以为意，似乎是在轻视她们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都站着做什么，倒是坐下呀。”
今日来赴宴的有一位是理亲王王妃，理亲王是先帝义兄，年岁大，辈分高。王妃身出名门，是全京城最德高望重的妇人之一。
理王妃面容清癯，眼神清亮，看着就是个极为正派固执的老人家，事实也确实如此。
“长公主殿下，您带着这位公子赴会，实在是于理不合。”理王妃说不出口“面首”二字。
长公主扫了身旁男子一眼，道：“又不是在府上，何必死守着规矩，而且什么理不理的，难不成男女之间遇见了就要退步十里？”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理王妃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嚣张，语气硬邦邦的，“这男女大防，实乃正道，您今日之举，实在是有违天地秩序，纲常伦教”
这种话长公主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内心毫无波澜不说甚至想抠耳朵，“诸位夫人小姐们不用在意他，把他当成个小猫小狗就是，左不过就是个玩意儿～”
她话锋一转，捂嘴调笑，“难不成，你们养猫狗还要看公母的？”
理王妃虽然是个勇士，但面对如此厚颜偏偏身份高贵的长公主，也是无可奈何，理王终究不是真正的赵家人，也不能真的摆长辈的谱。
闹剧告一段落，有丫鬟鱼贯而入，给每桌都上了个热汤锅子，锅下头是小炉子，里面热炭火红。
这样冷的天，上这种带着炉子的热菜是十分合时宜的，只是别说沈韫本着“东西不能乱吃”的原则并未动筷，其他夫人小姐在经了刚刚那么一遭，也是没有心情用的，个个儿都如坐针毡，只等着宴席散去趁早回家。
长公主显然是不想这宴席早些结束，也不喜欢她们一个个都低头装乌龟，看都不看她。
“高五夫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长公主突然出声询问。
一听到“高”，沈韫贴着热汤碗摩挲的手顿了下，高家人丁兴旺，高五公子高涉排行最末，遗传了高家一贯的好相貌，和别的高家人不同的是，他靠着自己的学识，于十年前的科考被天和帝钦点为探花郎。
科考前三甲的大人都会留京供职，更何况高家长享圣眷，想来都不用家中长辈走动，高涉也能补个不错的缺，可高涉却被外放多年这是回来了？
沈韫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看到了刚刚长公主口中的高五夫人，这位高涉外放期间娶的妻子。
她的身量不高，也不纤细，容貌更是说不上出挑，但圆脸圆嘴圆眼睛，让人初见就心生亲近之意。气质并不像多数的官家夫人一般沉静柔和，反倒有种倔犟的意味在里头。
听闻这位高五夫人出身乡野，于高涉有救命之恩。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虽然颠了个儿，但怎么不算是佳话？
和高五夫人坐在一起的是高家三公子高济的夫人，二人是亲妯娌，而且通过她这段时日对高家情况的了解，高济和高涉一母同胞，竟是整个高家里难得的靠自己的真男人。
高五夫人正回长公主的话，“长公主的宴席自是一等一的好，是妾身这两日害了胃病，不太有胃口。”
长公主不置可否点点头，不再说话。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已经过了时，高济的夫人也微微松了口气，长公主突然又出了声：“高五公子近些年可好？”
长公主这一问，众人倒是突然醒悟了长公主为何会点名高五夫人。
当年长公主可是向高涉百般示好，想要新科探花郎做她的裙下之臣的。只是时间久远，高涉不在京中，长公主身边也没有缺过俊美的男人，才让人一时反应不及。
记忆苏醒，众人免不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们终于意识到，长公主身边伺候的男人的长相和当年的高五公子有五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