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管你身在何方,我一直都在这里
仲秋出生以后,便成了祥姨的独宠,但凡是我和秀琴说两句,小家伙都要跑到祥姨那里告状,然后我们两人就会被祥姨说一顿,小家伙就站在祥姨身后,小手抓住祥姨的袖子,只探出个脑袋。
虽然每次小家伙去给祥姨告状,祥姨每次都会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后,再决定说完我们之后,是否要再说小仲秋。
虽然祥姨和她母亲都是老师,但当时的小仲秋对学习并不感兴趣,成绩一直不高也不低,直到——祥姨临走前告诉他的一段话:小仲秋啊,外曾祖母马上就要离开了,虽然以前从未严格要求你好好学习,但是啊,你以后还是要好好学习啊,莫要让你爸妈为你太过操心,当然,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他们说,你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多依赖他们一下也没什么的,虽然叮嘱你好好学习,但也不用那么辛苦,累了就歇歇,和你父母聊聊天,如果有不好意开口的,你就和我说,我一直都在。
祥姨将我们两人叫到身前,先是对着秀琴说道:“秀琴啊,你在小时候被我捡到养大,而我一辈子也无儿无女的,其实你理应喊我一声妈,但是,你小时候总是喊我奶奶,其实这些也都无所谓了,毕竟咱人都要走了,白尘这小子虽然没有什么稳定工作,但是人不坏,对你也很好,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孙女婿。”
秀琴红着眼眶喊了声:“妈。”
随后又对着我说道:“小尘,我知道你很有钱,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也有钱,但是啊,为了你家秀琴,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她安下心来,以后我走了,不许欺负她,她自小就是孤儿没啥亲人,离开这里能去哪儿?你也该回家看看了,来这儿多少年了?得有十几年了吧,回趟家看看,哪怕那个家再不好,那也还是你的家啊,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去。”
“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回去一趟,您放心,我从来都不欺负秀琴,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之后老人又交代道:“给木匠老张的茶叶还没来得及给,隔壁王婆的鸡蛋记得帮她张罗一下,还有老孙家的菜也是……”
祥姨就是这样一副热心肠,村中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受过她的照顾,虽然祥姨离世前叮嘱葬礼一切从简,但是举办葬礼那天,曾经受过祥姨帮助的人都来了,很少出门的木匠老张也来了。
祥姨的葬礼,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出了一份力,将祥姨安葬好之后,我便带着老婆和孩子回了趟白家,我的几个兄弟都继承了相当一部分财产,但是其中继承最多的,却是大姐白婉莹,那个曾经和我一样,有些讨厌这个家,不愿争抢的大姐。
见我回来,大姐十分高兴亲自招待我们一家人,二哥和三哥,说自己在外处理公务,暂时没空回来,却被大姐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给叫了回来,回到家的两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眼神的深处充满了警惕,大概是怕突然回来的我再和他们争抢。
两人和我们一家人打过招呼,又顺便送了点东西,便回到各自房间,大姐看着两人有些气愤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我制止了,我对大姐说道:“没有关系,早就知道会这样。”
大姐则是面带愧疚地说道:“抱歉小尘,是大姐不好。”
随即又问道:“这么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还好,有你们给的钱不愁没饭吃。”
随即我便自嘲道:“明明口口声声说,厌恶这个家,却不曾少用这个家的钱,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
大姐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这个家的财产本来就有小尘你的一份,只不过你当初选择自动退出,其实后来爸妈也和我们解释了,他在考验我们几个,看看谁才是真正合格的继承人,如果按照爸妈当时说的,你我绝对是占大头的,而老二和老三则是占点小头。”
见到我没有说话,大姐继续说道:“小尘,你那份如今也在我这里,你回来吧,回来继承属于你的那一份。”
我随口说道:“如果我继承自己的那一份,会不会让你小过二哥和三哥?”
“不会,就算你拿回属于你的那一份,他们两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差不多能压过分出去以后的我,但是,这两个人到现在还在处处进行明争暗斗。”大姐笑着解释道,随后再次说道:“小尘,你回来吧,大姐一个人有时候有些忙不过来。”
我思索了许久,最后说道:“不了,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那笔钱其实到现在依旧还有不少,我的那份大姐就找个值得信任的人掌管吧,回头我会和父母当面解释的。”
大姐看着我,沉默良久,随后笑着说道:“你果然还是你,这么多年来不曾变化,甚至是变得更好了。”
“这要归功于我的妻子,以及祥姨。”
“祥姨?”
我笑着点了点头,和大姐说起了祥姨的事情,大姐听完后直接脱口而出:“和奶奶很像。”
我点点头,“所以我留在了那里,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之后,大姐带着我们一家人去了我父母现在住的地方,是原来的那栋老房子,父母看过秀琴以及仲秋后,表示很满意,止不住的夸两人,仲秋的一声爷爷奶奶更是让二老止不住的高兴,随后又说了大姐的婚事,又痛斥了二哥和三哥,到了快吃饭的点,母亲说要亲自下厨。
吃过饭后,二老将我一个人单独叫到卧室里,问道:“你大姐和你说财产的事情了吗?”
“说了,她说想要我回来继承我的那份。”
“那你打算继承吗?”
我摇摇头,随后不忘解释道:“我的那份就让大姐找个合适的人掌管着,您看?”
二老相互对视一眼,随后齐齐点头表示答应了。
随后父亲开口道:“孩子,你奶奶的事情,是我们两人的错,我们当时只顾事业,不顾家,你奶奶走的时候也没在身边,办葬礼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嘱咐几句就走了,我们对不起你奶奶,更对不起你们几个孩子。”
我叹了口气道:“爸妈,在回来了解一切之前,我心中对你们全是怨气,但也只是怨气,后来大姐说完那些事情之后,对您的怨气消减了不算少,却还是有点,就是奶奶的事情,其实奶奶临走前嘱咐过我,让我不要怪你们。”
母亲这时开口说道:“既然这样,一起去看看你奶奶吧,奶奶肯定想你了。”
来到奶奶墓前,我没忍住哭了出来,在奶奶的坟前坐下,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遇见的事情,遇见了祥姨,遇见了秀琴……我对着小小的墓碑,介绍着我心爱的人,以及我的孩子,最后对着墓碑说了句:“奶奶,我不会再怪爸妈了,您放心吧,虽然离开了这个家,但我如今过的也很好。”
那一天晚上我确确实实记得自己梦到了奶奶,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依稀记得梦里奶奶笑得很开心。
生活一直过的很安稳,后来大姐白婉莹结婚时,曾亲自通知我来参加婚礼,并嘱咐着我们一家人都要来,那时的二哥和三哥已经不再处处争斗了,并都准备结婚,白家似乎变得很好了,那一天大姐当着秀琴的面,再一次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回白家生活?
是啊,那个时候的白家已经很好了,带着自己的家人回去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我最后还是拒绝了;毕竟秀琴的一切都在那里,离开那里或许生活上会好许多,但总归是少些什么。
仲秋长大后选择参军入伍,我问他为什么想要参军,他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想要守护别人的幸福。”
仲秋这孩子,明明说要守护别人的幸福,他确实做到了,但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他自己就是我们的幸福啊。
那一年夏天,天气很热,回到家的仲秋却是冷冰冰的,根据部队领导所说,仲秋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三个意外落水的儿童,他成功救下了那三名儿童,据目击者所说,在救助最后一人时,仲秋大概是体力不支的缘故,将那名儿童奋力推向岸边后,便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秀琴抱着儿子冰冷的身体,眼泪怎么也住不住,我没有哭没有任何表情,脑海里不断浮现仲秋的那一句“因为我想要守护别人的幸福”。
仲秋救了人立了功,这很好,可是仲秋自己却牺牲了,如果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仲秋去参军,救人救人,你救人也得先管好自己啊,可是再让仲秋选一次,他应该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救人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虽然调皮,但是心地善良,从树上跌出鸟窝的幼鸟,他会想办法把幼鸟送回去,遇到有困难的人总想着要帮一把,如果自己办不到就会来找我帮忙,并说句先记账上,以后还清。
我们将仲秋安葬在祥姨的坟墓旁,秀琴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去两人墓前唠叨几句,她时常在夜里哭醒过来,说是梦到了仲秋回家了。
再到后来我们也没有再要过孩子,秀琴因为是老师的缘故经常忙到半夜,再加上仲秋的离开,心血管方面开始有问题,最初是感觉到偶尔胸闷和头晕,我想着让她区里检查一下,但是她总是说没事儿,不想多花那个钱便一直没去。
身体的衰老,时常忙碌,仲秋的离世,有一个夜晚,她倒在了办公室里,被人发现时早已停止了呼吸,医院的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造成的死亡,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如今只剩我一人苟活,村中所有熟识的人都来安慰我,同时秀琴的同事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在秀琴的办公桌上找到的。
字迹有些歪扭,大概是她那时写下的,我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是如何写下来的,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白尘,对不起,我走了,好好活着。
原本后面似乎还要写点什么,但是却只是潦草的几笔,也看不出来是是什么。
我看着那封信,只有短短一句话的信,信纸上有点点水滴,我将其轻轻抹去,水滴却再次出现在纸面上。
我将秀琴也葬在了祥姨旁,让他们三人做个伴儿,起码不会觉得寂寞了。
说着,老人用手指向他一直看着的方向,“中间的是祥姨,右边的是我的妻子,魏秀琴,左边的是我儿子,魏仲秋。”
李慕辰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有三座大小差不多的小土包,说实话,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三座小土包,原本他以为老人只是坐在这里看夕阳西下,却不曾想老人的视线一直在远处的三座小土包上,不曾离开。
每次转头只是稍微看一眼,便回过头去,继续看着那三座小土包。
李慕辰问道:“那村中为什么都没人知道这些事情呢,按道理说,您在村里也该有不少熟人的。”
老人语气平淡的开口:“那些个老熟人啊,都走了,要么是被自己的儿女接到中心区去享福,要么就是早早离开人世。”
“对不起啊。”李慕辰面带愧疚的说道。
老人则是淡然一笑:“对不起什么,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倒是你,天天来找我搭话,刚开始我是有些烦你的,后来又觉得挺好的,有人愿意在自己耳边唠叨。”
李慕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样啊,多有叨扰,还请您见谅。”
老人随后又问道:“我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你的问题了,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故事?”
李慕辰没有隐瞒,将自己打算写书的事情告诉老人。
老人听后点了点头,“不错,有理想,很好。”
随后李慕辰又问道:“白爷爷,您难道没有打算过回白家?”
老人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从那一天起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了,自己死后也打算葬在这里,我的大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我早已经在这里深深扎根,离不开了。”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我也不能离开,毕竟祥姨,秀琴和仲秋都在这里,我想一直看着这三人,一直守他们,想着只要他们在看人间,我就一直在这里可以被他们看见。”
时间很快又来到了黄昏时分,李慕辰突然说道:“白爷爷,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个相机来给您拍张照片。”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于是他飞快地跑回王铁柱家中,从包里取出相机,简单检查了一番后,便回到土坡旁准备拍照。
老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了自己的那根烟杆儿,随口问道:“怎么个拍法儿?”
李慕辰在土坡最下面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说道:“您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就行。”
落日的余辉散落在人间,映照在老人苍老的脸庞上,他戴着一顶军绿色的帽子,穿着一件洗到掉色的蓝色外套,满是裂纹的手中拿着一根很有年头的烟杆儿,眼睛始终望向远方……
李慕辰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并交给老人看了看,老人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你拍的还不孬嘞。”
拜别老人后,李慕辰回到在王铁柱家租借的小屋中,将老人的故事记录在电脑中,并将事情的大概用手机告诉了宋音,宋音回复到:
【我可能会晚几天回来,等我。】
【现需要我过去吗?】
【不用,最多两天,这边的事情就结束了,情况好的话一天就行。】
李慕辰突然想到白尘老爷子说过的一句话,略微调整一下,便给宋音发过去一条消息:
【不管你身在何方,我一直都在这里。】
随后又在后面补充一句:
【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