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琴儿,替王妃洗漱。”天影从屋外而入,面上的表情,如她的眸子,是冷灰色。
“是夫君找姝姝吗?”阮姝望向天影,红肿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眼下的乌青色也退去大半。
她绽出一个笑。
一会儿,她去找夫君,无论夫君怎样说,她都要留下来陪他。
阮姝脚尖点地,欲从床上跃下,但下床时,却因为身上还没有恢复力气,只能扶着床头缓缓而下。
“天影,你先帮我与夫君说一声,姝姝一会儿就去。”她怕自己动作太慢,让夫君等着急了。
“王妃,哪里都不用去了。”天影灰色的眼眸有些闪躲。
阮姝只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再仔细看天影时,见她手上拿着一个包袱,似乎要出远门。
“天影,你是要去哪里吗?”她呆愣着眸子,往床后缩了缩,“姝姝不和天影一起走的。”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日启程。”天影尽量用一如往常的语气道,“王爷已经让人在月明山庄备好一切,只待王妃前往。”
天影淡漠的语气,好似晴天霹雳,当空劈得阮姝头昏。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不知所措。
“夫君不要姝姝了吗?”她小心翼翼又往床后挪了挪,生怕天影上来,将她强行拉走。那哀伤的眼神低垂,又好像无魂似得,空洞洞望向天影,“是夫君要将姝姝赶出府吗?”
天影沉默回应。眼神示意琴儿赶紧为王妃洗漱,免得天太黑不好赶路。
将王妃带离出府的命令,不是王爷下的又会是谁?!
今日,她去找过王爷,并且向王爷禀明了自己的猜想——她觉得东无欢并不简单,目的也很不单纯。
她原以为按照王爷往日的作风,至少会将东无欢软禁,再用极邢逼她治疗蛊毒。
然而,她却只得到王爷这样的回答,“天影,你何时变得这样感情用事?既然担心,就带着王妃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的职责只是保护王妃,别的,无需干涉。”
那森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也是,王爷的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谁又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无论王爷是想要保护王妃,还是王爷真的移情于东无欢,至少目前为止,对于王妃而言,确实没有比离开这里更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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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咯哒”作响。
阮姝依靠在车椅上,脸上再无从前的稚嫩笑意。
离府前,她想偷偷跑到陆渲的房间,想着往日,只要她求求夫君,他便答应了。因此,她还抱着一丝的幻想。
可真的到了陆渲的房间外,只听有女子轻盈的笑声,那声音温婉,言辞有理,一听便是东无欢的。她想推门而入,却不想自己竟会胆怯得打了退堂鼓。
她忽而想起昨日,天影在窗纸上戳的小洞,于是忍不住好奇,惦着脚,探着脑袋,朝那个洞口望去。
屋里,陆渲着一身玄衣背对着她,而东无欢则正朝着窗门口坐着。
只见东无欢的脸上笑靥如花,脸颊上的两窝梨涡,像是灌满了酒,迷人得让人陶醉。
她的身上,着的是她穿过一次的紫色衣裳——这件衣服似乎找到了主人,穿在东无欢的身上,比穿在她身上更好看,阮姝心道。
阮姝咬了咬唇。用食指紧紧掐着大拇指。
夫君和东无欢聊得那样好,或许,这个时候,她不该待在这里的,更不该闯进去,这样难免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冷风吹得她脑袋嗡声作响。她不愿离去,也不敢推门。只是惦着脚,一直傻傻站在窗外。
漆黑的夜,将她吞噬到了深谷,依稀间,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大约是琴儿他们找了过来。
她心中慌张,好似偷了东西做了贼,生怕那传来找寻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陆渲。
恍惚间,她只觉站立不稳,“轰”一声,便撞上了窗框上。
“谁?!”屋内,是陆渲生冷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带着阴冷的杀气,熟悉又陌生得将人推开至千里。
“我……”或许是被冷风吹得太久了,阮姝觉得喉咙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但听得屋内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屋门,她更是慌张得缩了缩头,夹着尾巴,踉踉跄跄朝暗处跑去。
她太没有用了,连她自己都气自己。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面对夫君?
难道这就是爱,让人变得这样胆怯和恐慌吗?
马蹄声“咣当、咣当”得前行,阮姝好像只剩了一口气,身形似剥皮抽筋,脑袋沉沉得靠在琴儿的身上。
她睁着眼睛,那圆圆的杏眸,不知在看向何处。
夫君不喜欢姝姝哭,或许,是姝姝这几日哭得太厉害,又惹夫君不厌烦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都是东无欢和夫君在一起的身影,那不知名的泪水,就“淑淑”得流了下来。
琴儿轻轻拍打阮姝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而心中,已经在筹划到了月明山庄后的事宜。
苏姨娘的话没错,晋王冷酷无情,他可以一时高兴,将王妃捧上天,又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人摔下泥地。
从来,都听说在皇宫后院,那被发落到寺庙或者打入冷宫的妃子,都是有去无回,终生在郁郁寡欢中度过。
就算邢磊告诉她,王爷终有一天会接王妃回去的。
那也不过是他来安慰的话罢了。
“王妃不要难过了,王爷是爱王妃的。”琴儿抚着阮姝的后背,现在,她能做的,只是让王妃变得开心点,就算是说谎也好。
“王妃不记得了吗?还是年前,王爷才说的,‘只要他挂着香囊一天,就爱着王妃一天。’琴儿今日见着王爷还佩戴着王妃绣的香囊呢。”她尽量用轻松,带着上扬的语气道——其实,她没有留意到王爷腰间的香囊,今日,也没有见到王爷的面,只听王嬷嬷说起,东无欢一直留在王爷屋内照顾。
“是吗?”阮姝琥珀色的眸子又冒出星星点点的光,她笑着,坐直了身,那脸上像是被风雨洗礼过的桃花,神色变得更加坚毅起来,“我就知道夫君不会不要姝姝的。”她用手擦了擦脸上风干的泪痕,让自己看得更加精神一点,“那夫君会接姝姝回去吗?”
琴儿点点头,心疼着,却不敢显露,笑着回望阮姝,抚着她的手背道,“会的。所以,王妃要开开心心的,等王爷来接的那一天。”
“唔!好!”阮姝甜甜回道,脸上一颗未被擦去的泪珠,似雨后的露珠,泛着盈盈的光。
琴儿默默得呼了一口气。
撩开车窗,正好看到棠街的夜景。
但见一个长得与阮瑶相似的人,在一家挂着“淘味书坊”匾牌的店门口哭闹。
“陈蓝蓝,我哥哥阮锋到底在何处?!哪个庙哪个寺?!”那粉红衣袄的女子,插着腰,将书店摆放的书全扔到了地上,“你不说,本小姐今日就砸了你的店!”
“阮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小店利薄,可经不住你这样砸。”一旁,是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阮公子只告诉在下,说已看破尘事,要剃度出家,后来的事,在下也不知情。”
“你骗人!阮锋你是缩头乌龟!”阮瑶似发了疯,将书坊门口摆放的物品,通通砸在了地上。
正月初一,自从她的姨母来访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母亲每日都说看到有鬼,在她的床头晃;她的哥哥留了一封信,不辞而别;而她的亲事,也因为没有母亲和哥哥的庇护,已经被父亲拍板定下,与那贼眉鼠眼的常道安,于下月十五完婚。
她不满哥哥阮锋的软弱,为何他可以什么都不管,要留下她一个人承受?
所有的委屈,似乎找到了洞口发泄。
然而却被一个巴掌打回了现实。
“阮瑶,你这是成何体统?真是要气死为父吗?”是阮巍奕带着三五个家丁赶来,颤抖着手,上前就扇了阮瑶一巴掌,“子不孝父之过。”他仰头叹息,也顾不得老脸丢尽,命人将阮瑶拖着捆了回去,“还不回家?!”
原本喧闹的街市,因这样一出闹剧,挤得出泄不通。
围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导致马车停滞不前。
“王妃,我去看看情况。”天影下马,对阮姝道。
“王妃,我们也一起下去看看吧,好像是阮瑶小姐。”琴儿探着头,看到阮巍奕时,更加确信了一点。
几人下车,但是好戏已落,又被退散的人群相互推挨着。
待人群散去,便只留了几个零散的客人,一边闲谈着方才发生的事,一边与陈蓝蓝询问新出的画本。
陈蓝蓝原就是影卫的人,但见得天影几人,便知道其中穿着白狐锦衣的,就是王妃。
只见阮姝,一身素净的白衣,上绣着杏色蝴蝶花纹,外卦白狐裘衣。虽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依旧难掩她的美色,加之衣饰的衬托,在人群中更显得仙姿玉色,让人挪不开眼睛。
难怪王爷对她宠爱有嘉,也幸好他还识人,不然多看王妃两眼,怕是要被挖双目了。
“敢问几位贵客,来小店是想要什么样的书呀?”陈蓝蓝上前,肚腹翩翩。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避免给王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当作什么都不知情。
从地上捡起几本被砸烂的书,陈蓝蓝掸了掸灰,“今日几位贵客真是来对时候了,小店今日的商品,一律减价处理。”
“这里有好看的绘本吗?”阮姝道。
她想起之前姐姐给她看过一本绘本,在那里,她见到了很多新奇的事,也解答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疑惑。
如果这里也有这样的书,那就太好了。这样等夫君来接她前,她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贵小姐,我们这儿的绘本都好看。品类多样,那是应有尽有,”陈蓝蓝笑道,不等阮姝再说,便让伙计打包了一箱书籍,送到了阮姝的马车上。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您看的?”陈蓝蓝躬身作揖。望着伙计送上去的书箱,心中不免一阵忐忑。
这里,沿用了他的一惯作风,在书里夹杂了几张让人面红耳赤的画图。
也不知道这马屁拍的对不对,且万不要给王爷看到了,王爷若是知道了,后果不敢设想。但要是拍对了马屁股,这王妃要是在王爷的耳边吹一吹风,自有好处无穷。
正在此时,且听那细软的声音道,“请问,你这儿有关于生宝宝的绘本吗?”
“……”陈蓝蓝将腰弯得更深了些,心中冷汗涔涔,他这是没听错吧。
“没有吗?”那声音哀哀道。
她想等着夫君来时,与他生一个小小姝。
可按琴儿和娘亲说的,月事来了,她就能有宝宝了。
只是,她的肚子现在还没有动静,她看不懂医术,只能从绘本上找些答案。
琴儿羞红了脸,天影和陈蓝蓝则默默对视了一眼。
“有……有的,王妃。”陈蓝蓝意会,结巴道。
这不好办,赶忙又叫了几个伙计,将新出的、还有压箱底的春宫绘本都拿了出来,装了三五箱,直到那马车装不下为止。
这还是头一遭,他见女人这样要绘本的。
原来,王爷爱的是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