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既惠余以至欢
余兴的节目在阵阵铁环的碰击中结束。
圆盘形地板缓缓升起，所有女子的命运便被这一个身着银白色云纱的男子握在了手里。
在一阵质疑里，他将她们护在身后：“各位愿赌服输啊！本公子虽然优点多但脾气也大，所以若是有谁不服非要往我身上凑，那就先抬头看看墙上的那把弓吧。”
不出所料，殿里的人都齐齐转头看向那把弓，因为他们知道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有他那样精妙的箭法，而且功夫也相当了得。
夜近丑时，所有的女子都被带进一处深深的幽宫之中，那感觉就好像是谁赢了赌局谁便是这华闱琼宫的君王一样。
随着机关开启，大门被紧紧关上，里面的汤池冒着团团白气，随处可见冰丝羽帘将这宫殿隔成了多个空间，而每一处的美图艳景都让人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红透脸颊不敢多看一眼。
褚元星巡视一圈将几处纯白的素缎帘子扯下披在那些女子的身上，直到她们稍稍平稳，神情倦怠地蜷缩在角落里慢慢闭起眼睛才想起自己也已经头痛欲裂。
她寻了一遭见一处木质花台还算安静，谁知刚走上去就有一只手从角落里伸出，把她稳稳地装进了自己的怀里。
褚元星用力一挣反身撞在了身后的龙纹白石柱上，一阵冰凉从后背直沁入心，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李璟沅摘下面具无情责备道：“本公子的怀里难道不比那里暖和？”
褚元星紧紧抱着双臂，灵动的双眸用力一翻：“你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不怀好意。”
李璟沅将手里面具在褚元星脸上比划了两下：“嘁！我不怀好意？当日濛山寒潭，可是你主动与我搭得话，我还说你对我别有用心呢！哎你别说你戴这面具比我好看。”
褚元星见面前的人根本就是“不知死活”这四个字的活招牌又不知道天亮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被这一问，李璟沅也是无比茫然，道：“本公子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是哪里还真说不上来，不过进来简单，示以令牌即可。”
褚元星顿了顿：“怎样的令牌？你是怎么得到的？”话问出口，褚元星突然感到有些难为情，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下属，甚至连熟悉的人都不是，但她现在却对他已经信任到让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嘴角一抿：“你也可以不回答。”
李璟沅似是看出了褚元星的心思，不以为然道：“一枚普通的玉牌。极寒，放在身上跟搂着冰块儿一样，进来的时候便被收走了。”
褚元星将垂下的头发撩到肩头，不紧不慢道：“依你所言，那令牌只能用一次？是怕被人仿造吗？还有，那令牌你是怎么得到的。”
堂风阵阵，他们头顶的纱幔吹得翩然起伏，宛如山峦烟幕。李璟沅站起身子，刚好触到那层云烟，褚元星看着这个贵公子模样的男人，突然又想起上官瑶光曾经所说的话：“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单纯的接近你。像本公子这样冠名绝世美颜，有钱又有权的男子接近你都有目的，何况其他人。”褚元星轻轻叹了一声，回过神来李璟沅已经抱着双臂凑到了她的身边：“那枚玉令是别人给的。许是…许是看本公子有钱？”
褚元星不齿一笑：“公子您确实有钱，张口便是一人一百张，你可知道一百张是多少钱？”
李璟沅抬眼算着：“国之璗部实金百两兑为现张，一百张不过万两。”
褚元星看向他，一本正经道：“那是外面，这里面的人绝非一般。他们所谓的一张是按以璗箱计，一张为一箱，一箱八百金。也许这一本正经的大言不惭便是你今晚的保命符，可要拿好。”
李璟沅不禁眉峰一蹙，想不到最后竟是因为无知提了气势才保了一命。
褚元星看他整个人有些呆住了，突然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算了，能活便是好事。从现在开始你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出去之后你去曜城替我寻得一人。他叫颜和，告诉他褚元星找他。”
李璟沅双目柔情，直直地看着她：“你叫褚元星？”见她微微点头，又接着问道：“那颜和，可是你心上之人。”
心上人？让颜和知道他估计会疯掉吧！褚元星想象着颜和那不苟言笑的样子赶紧摇摇头，目光也随之淡了下去：“不是，他有喜欢的人。如果说是谁，那便是兄长吧！”
周围极静，隐约还能听到哪里传来的流水声。李璟沅垂眸看着肩膀一侧的褚元星，眉眼含笑：“那元星可有心上人？”本来也算安宁，但被这样一问，褚元星也迷茫起来，她用双手抱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淡淡道：“心上之人，是什么样的人？”
李璟沅又向褚元星身边凑了凑，嗓音轻柔：“既惠余以至欢，又结我以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爱之分深。誓中诚于曒日，要执契以断金。这便是了吧！”
生于褚家看似光鲜，却实在清苦，自幼上山修行，下山就成了内定的九重阙主，父亲走后，母亲依旧执念于佛堂不肯出来，褚元星想着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人问过这样关乎感情的问题，或许她这一生都将不被允许触及这个问题：“我不懂。总觉伤感太深，又何以欢愉？”
李璟沅眼睑垂下，柔如秋水的眼光从褚元星唇边流过，之后竟露出一丝男儿不该有的羞涩：“你闭上眼睛。”他将手指从褚元星的脸上慢慢滑了下来，轻缓地抬起她的下巴。像是做好了挨揍的觉悟，他不敢将眼睛完全闭起来。当他吻下去的时候，那一刻，好似云卷天边蓦然霞光漫天，褚元星动动双手，却已经被李璟沅紧紧压了下来。背后的冰凉告诉她，她已经没有退路。褚元星突然放松下来，任由李璟沅的舌头在自己的齿间搅动，口中一丝甜润让她不敢睁眼，想着一个男子的脸就在自己眼前，若是目光相对真的就可以放于心上，那该将占据她一生的九重阙置于何地呢！
李璟沅将唇从褚元星的唇上移开。眼睛里似有星辰碎散，华彩熠然：“我大哥说亲吻一女子若她欲拒还迎，吻完之后还会被甩一巴掌，那女子大半会喜欢上自己。适才我吻了你那么久，你未拒也未迎，更没有甩我巴掌，所以你大半对我不会有其他感觉了。”李璟沅说着起身将头上轻纱一扯一片白色直直地盖在了褚元星的身上：“我进门时便看见了你，所有的计划皆是因你而起。只是我的箭术好像还没有那么精妙。你弄断那样坚固的铁铐护我，我甚是开心。”
褚元星将身上的轻纱紧紧地裹了裹，也不知该不该说上一句：我只是为了自己。她瞧着他，似乎明白了瑶光所说的话，半晌，她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今日，多谢。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掳到这里，绝对不只是为了寻欢作乐？也许牵扯很多，有些事我不便于你多说。你只要记住，找到颜和。告诉他我的情况，他知道该怎么做。”
李璟沅看着褚元星身处囹圄依旧淡然的模样确定她非一般女子，他只是直勾勾地看向她，似是等着她进一步的指示。
光影在摇曳的烛火中斑驳，汤池的雾气袅袅与镂花铜炉中的檀香交缠纠葛，褚元星并起两根手指抵上李璟沅的下颌轻轻一推，强行把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想你与我有太多瓜葛。我，不算好人。”
李璟沅摆弄着腰间的白玉坠子，眼底泛起一丝温情：“我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女子。却也不像女子，便如这玉石一样，坚硬生凉。但正因如此总会有人想把你捂在手里吧！”
褚元星将头俯进臂弯里，却也没有听清李璟沅最后那一句如波纹一般越来越淡的声音。
“你说什么。”元星猛然抬头，清淡一语。李璟沅嘴角含笑，轻摇了两下头：“没什么。出去之后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这里，你……”。褚元星看看身旁的李璟沅，眼神里多了一重毅然：“不必担心。我已做好打算，那些女孩子本就可怜，若是放手不管，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受苦，终是我曾经目光太浅，尚看不见这无底深渊，如今寻到了，赔了性命又如何。”
九重阙主的身份看似光鲜，实际却如黄金笼中的丝雀。像这次的境遇她有惊慌但更多是欣喜。
不知过了多久，褚元星被一阵铁链声惊醒，朦胧中只见一群黑衣佣兵给每个人的脚腕处连上了一根铁链。
一件宽大的清灰色的长衫从头套到脚，衣衫的肘处还有一根长长的带条，看着像是束袖口用的。腰间却是什么也没有，如此不加束缚总觉空荡没有一丝安全感。
待所有人都穿好之后，那些人便将一块黑布蒙在她们的眼睛，缚上双手就被推了出去。
褚元星听着声响，她们并未不是去往同一处而是四处分散了。
“叮啷”的链条还在身后，与她同行的应该还有两人。她们被带着经过一个风口，细细一闻除了一些潮湿的苔藓味还有一股黑油的焦味。随着路越来越难行，脚下的石头颗颗突起，硌得双脚一阵钻疼。身后，女子轻微的忍痛声被铁链刺耳的磨擦声掩盖，恐惧也渐渐袭上心头，所有的希望在越来越清晰的哀嚎中片片散落，然后坠入熔岩化成了灰烬。
她们被赶上一个感觉像是吊篮一样的东西，随着一阵抖动缓缓降下，褚元星透过一丝光亮看到篮外是层层的旋状木质围廊，一圈圈的灯火像青竹上的藤花一样在暗色里格外艳丽。
落了地，褚元星紧紧攥了攥手心，这样的感觉既紧张又有些许期待，对自己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相信这次也是一样。她们向前走了几步，充耳的是阵阵脚步声和隐隐的哭喊。眼睛上的黑色的布被拿开。褚元星眼睛被一束白光照得睁不开，慢慢适应之后才慢慢看的清楚了一些，而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后背生凉。
偌大的空间像是天地初开的缝隙，虽是浩大工程，但每一处都透显着古时宫殿的精妙，顶上的青色琉璃浑若长海碧天，白色的轻纱在琉璃顶下飞翻远观如白浪浅翻，似云海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