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求魂绝于曜日之下
对于市下黑坊交易,南曜向来不会姑息。但是每年地方镇府接到的少女失踪案件却只增不减,如此骇人的现象衍生而出的后果皇庭更是心知肚明,可根有虫芽的玫瑰注定枯萎,皇室高层口中的吊民伐罪也只能成为空话。权势,精锐,兵器无不建立于财富之上。国、众之间的隐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外有北苍虎视眈眈,内有“鼠患”盗利祸国,这便是褚元星与南曜君主在那两盏茶时间里的谈话。国强,但非南曜强。而是各方势力逐渐膨胀,他们顶着南曜的旗帜却在行着自己的大事。
褚元星想着君主的嘱托,纵使不择手段,将自己变成恶魔也要还南曜一个干净。
她看着眼前这个好像知道不少内情的女人,又细细看了看她的容貌,当褚元星看到她的耳朵时,突然觉得好奇随口问道:“您的耳朵?”
女人不好意思地捋捋鬓边的乱发:“吓到公子了吧。”
褚元星看那伤口不向钝器所伤,更非利器割掉的,就又问了一句:“不好意思,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弄的吗?”
女人撩起头发,露出只剩一半的耳朵:“这是被一个姑娘咬的。疯疯癫癫挺可怜的。”
听到这里,褚元星略显同情地点了点头又开始重新捋起长师的案子。
少女的失踪总会发生在大型集会之后,之后就会像凭空消失一样,除了曾经活着的痕迹再也寻不到别的,而这样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虏劫背后也许会是一张无限延伸的蛛网,所以被轻而易举拿下的朱成玉的地下交易暗坊也不过就是千万交织点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想到这里,突然褚元星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你说虹沢的安稳都是假象,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与那宝塔有关为什么其他人视若无睹?”
女人眼里的悲痛感又添了几分,只能无奈摇着头:“并非视若无睹,实属狼狈为奸。起初这塔建成的时候,便有传言说,此塔为官家所建意在为民祈福,后来虹沢果然就富裕起来,不仅每家每户都有钱分,就连沿街乞讨的人都有了栖身之地。宝塔显灵,被奉若神明。但我知道那是阴谋。而且而且那塔下有东西。”
白翼微微一怔,好奇道:“塔下有东西?你指的是什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见那个姑娘,她经常会坐在塔边敲打受到阻拦之后,就会跑到古槐下的一口枯井便向下看,村里的管事怕发生有意外便将那口井封了起来。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发狂似的在井边乱喊乱叫,我想她的疯病或许同井有关。”
褚元星有些不解:“那塔下也有井?”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听老一辈人说从前是有的,后来好像是因为风水不好被填上了。就没有了。”
几年来,褚元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像要去探明白一件事,在九重阙里的日子虽然不算安逸但是经手的所有事件都是镶了金边的皇城家事,而这样实实在在落在地面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看着眼前的一切,褚元星不禁问了自己一句:“自恃尊位,为君解忧,为君既为民,自己真的听懂父亲的话了吗?挥扬华袂挑沐府的时候又何曾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个这样无助到逼迫自己发疯的人她正在恨着这个国度和那个国君,还有像她这样的人,在南曜,真的会少吗?”
从那间破旧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褚元星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白翼,你说她的话可信吗?”
从曜城出来之后,她们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眼下的南曜更像光下的影子,单凭一个轮廓很难判断挡在前面的底是人还是鬼。初期追查长师也是因为不忍沈茫被冤,所谓通敌卖国的证据,就是在沈茫长师老家的私宅里搜出足足五十箱印有“朝凉国璗”的蛇纹金珠,金珠大小如拳,上有长蛇盘舞一看就能确定是从朝凉流入,随附的还有沈茫亲笔书信三封,就是这样一大笔钱财和明面上的书信证据让谁都不会相信这不是陷害。因为沈茫为人谨慎机智,绝对不会把收受的贿赂和足以把自己钉死的证据留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沈茫的沉默。所以对这里的调查褚元星确实是怀了私心。第一:她敬重沈茫的为人,不相信他会为了钱而叛国;第二:沈茫曾经对褚絮有恩。所以,这次的长师之旅让褚元星十分痛悔,甚至恨自己查地太晚。
那天晚上,褚元星命白翼将母子二人偷偷地带进客栈。夜幕之下,彩灯罩着层层光晕,热闹的街头却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这如出一辙的笑容,好像雇佣的杀手,听话又冰冷。
褚元星跟在队伍里,注视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他们一个挨一个地走近宝塔,然后将手抬起,那猩红的颜色在每个人的手上都留下印记。
褚元星闻了闻,那颜料看似寻常,带有少许粘性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随着长队走了良久,只见每个进入南门的人都要在一处丈二长的白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并将手印按上。
褚元星有些不懂便凑近前面的人小声问道:“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而排在她前面的正巧便是那天酒楼里的伙计,看到褚元星果然来了,便欣然地同她讲了起来:“那是护塔的功德布,只有护好福泽宝塔,我们才有钱拿。老人、小孩儿,就连要饭的都有钱拿。”
褚元星环视了一下,果然上有瘫痪的老人被家人抬着,下有襁褓中的婴儿都在其中。
“若我不签呢?”
“之前也有人不签,应该是被神明惩罚,死了。不过也有外地人不签的,不签不得福泽,便没有钱赚。”
“死了?为什么?怎么死的?”
伙计见褚元星提那么多问题,也是急了,便匆匆答道:“不知道。死了就死了。”
褚元星又看了看手上的红色颜料,突然有些熟悉的感觉,那味道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在哪里闻到过?
-----书房。丹砂泥封!
轮到褚元星时,她并没有按下手印。在客栈的后墙下,褚元星抽出丝绢将手擦干净,然后掏出一段细小的口笛,用力一吹,一只白隼从黑夜中直冲出来抓起丝绢便又冲进了一片黑暗里。伴随而来的还有借给天机枢的另一只猎隼流星。
看着流星带来的消息,褚元星的脸上略有凝重。
进了房间看着换若新生的母子二人褚元星心里有了少许安慰。
女人将飞儿拉到身边然后扑通一声跪拜在褚元星的面前。
“我们母子谢过姑娘大恩。”
褚元星明白白翼的用意,以男装示人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但若不对她透底怕是也不好相处。
褚元星将女人扶起,“我还有事想要问你,我们坐下说。”
白翼看向飞儿,比了一个吃东西的手势,二人欢心的出门之后,褚元星才将笑脸换下,冷然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此话一出,女人脸色大变,神情也极度紧张起来。
褚元星看着她想着天机枢的传信:“我劝你不要再自圆谎话。秦英,十八岁失踪于埠场镇。你不是这里的人。”
秦英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褚元星:“我不是”
“我查过了。你现在所居住的旧屋主人名叫李来,无妻无子,李来五十三岁死于家传恶疾,因为病症特殊,人死之前便以全身溃烂,乡民惧怕此病传染所以没人愿意与他为邻更没人会碰他的东西。就这一点便能确定你的身份,在查也不难。你还不说吗?”
秦英的身体颤抖起来,眼泪也掉个不停,她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包括她的曾经。
她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噙满泪水,这个时候她开始后悔自己走的这一步,还是太过冒险了:“你想怎么样?”秦英已经恐惧到一口气都连不到一起。
褚元星看出了她的顾虑,稍稍平静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的选择是对的。”
一句话打开了秦英所有防备,她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人能把她内心最大的无助看得那么透彻
“你知道我?”她差点委屈到话都说不出来
褚元星点点头,稍带痛心道:“今天刚知道。所以不必再说你女儿身上发生的事,你没有女儿。那便是你自己的故事。之前你不能肯定的告诉我们宝塔的秘密,是怕事情被戳破的太早,我们势单力薄,或者是你不信任我们,怕最后自己也跑不掉,你是在冒险,对不对。”
秦英狠狠点了两下头:“对。所以我只想求你们带走飞儿。之后我便会把整个秘密公之于众。”
“那你可有想过,你的秘密也许根本就说不出口。你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如果如此下去,在这里相安一生也不成问题。突然想要说出来是有什么非说的理由吗?”
两道泪痕从脸上划过,秦英稳稳自己的情绪:“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既然都要死了,那便不要再像蝼蚁一般吧!我看到的黑暗太多了,我想死的时候能被阳光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