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褚、沐相对
晨光流动，余蔼渐消。
褚元星到时，沐府的大门也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她带人踏上台阶，两旁的守卫自然是认得这位九重阙主的，虽然不知道该不该，但还是慌忙俯下身子施以大礼。
沐府的宅邸很大，虽是将军府，却不见苍硬景致。入门是一莲池，池中耸有假山，灰濛浮翠，轻雾缭绕。池水汩汩环流，使整个庭院都透着一股清朗。乳白色的高墙之下是一条架于清池水上的的精雕木廊，廊下活水缓流，群鱼成趣。下了回廊眼前便是一片豁朗，远远可见红柱之间的青绿色大门静静地敞着，看似平常，却如虎口一般。褚元星径直向前，却突然驻足，两侧枝条挑着簇簇微红，那般招摇却也像极了如今的沐府。
日头渐高，树上隐有蝉鸣，褚元星抬头看着檐下的飞檐倏然飞过，不禁浅浅一笑。走上台阶，她抬手示意亲卫门外等候。
只见万缕微光之下，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沐府一众的目光之中。
鹅黄色的纱衣被金色晕染，那玲珑的身段在阳光的照耀下淋漓尽显。虽有倾国容颜但却无半点柔情，灿然若晨星般的双眸之中也无熠熠光点，神情所示，不怒而威。
褚元星目光扫过堂下一众，却已有不少人眼神避及不敢直视。
沐兰亭端坐主位一副成竹在胸，时至今日怕也是累了，丢开惺惺作态的面具之后沐府之主的野心也没必要再藏起来：“不愧是南曜第一的女公子。看看，看看，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有人吓破了胆。”说完又对下撇了一眼，似是嘲讽，又似恐吓。
褚元星看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虽有几个面生，但眼熟的也不少。
那一边低头饮茶眼神闪躲的便是曾经与褚家交情颇深的长宁侯刘郇。
刘郇原为长宁郡候，头脑灵敏，细致入微，虽然是文官出身，实质武艺超群，长宁有特许精锐专清“暗鼠”，所以折在他手里的他国的暗部更是不计其数。因是同掌曜城门户安稳，所以与褚家向来交好，可后来不知为何投了沐府门下。想着曾经也是受过褚家恩惠与提拔的人，如今对立起来，确实无颜以对了吧！
褚元星本来就不屑于纠结无名小卒之间的纷争，更不可能因为一些旧事而浪费时间。堂间目光不减龌龊，但是摆平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多久。只见她随手拽起一把椅子坐下，毫不客气道：“沐老今日摆出这样的阵仗是要公然压制我吗？”
沐兰亭目光笃定，心理定是做好了要让她颜面扫地的打算，但是还是收住笑脸，急忙说道：“女公子说笑了。我沐府就是再无惧其他，也不得不避讳着九重阙呀！”说完这句他又紧接着补上一句：“不过，今日邀大家前来确实也是有些私心的，那便是替我儿沐帧讨个公道。”
此句如刀一般寒气冲天，似是长年积怨在一瞬间被无情划开，那毫不掩饰的恶狠随着血液涌上心头，眼神里的阴谋也在觑展之间越演愈烈。
褚元星的眼睛里骤现冷意：“公道？沐祯没死你很失望吧？”
阴谋被当众揭穿的滋味就像是神医调制的解药却含着剧毒一般，顶着高高在上的头衔做着最卑劣的事，就是被看得越透，怒火就越是旺盛。只见他脸色一凝，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你说什么！”
褚元星依旧面不改色地重复道：“我说，沐祯没死你很失望吧？你想一箭双雕，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少胡说，沐老将军怎会希望自己的亲儿子出事？”一个相貌平平的沐府后生站起来，冲着褚元星说道。
“混账！一个小小门生也敢来质问本公子？你们既然来了便好生待着，听着。若是再敢插嘴，本公子可不会在乎这是在谁的府邸，到时候身首异处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言语中不可违逆的威严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大捏了一把冷汗，本来想着以沐府的势力也可与之匹敌。可不知为何，那自九重天外直入人心的压迫感确实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见眼前清净了不少，偌大的房间里就好像只剩下自己与沐兰亭一般，褚元星才悠然地半靠在座椅上，抬手扶着脸颊，微微将头一扬，哼声笑道：“本公子今日没有多少时间同你们废话。沐府自导自演的把戏本公子也看腻了，所以现在把人放了，其他的九重阙可以既往不咎！”
“褚元星！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沐兰亭腾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大声喊道。
“沐老。欺人太甚的是您。沈茫的案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沈家已经没人了，谁还心心念念的想要翻案？如果没有记错，当年我带走白翼的时候，您就在一旁看着吧！你可知道我为何那么确定自己能把她带走？”
沐兰亭半眯双眼，他不相信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褚元星能看透他的心思：“为何？”
小心地试探，让褚元星更加确信，她抬头直视着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阻拦，你曾经命手下雇佣白翼在内的十二名解铃人在宁安通往古池的官道上劫杀一名重犯，但因为一些原因，白翼并没有动手。你知道她宁可破坏行内规矩也不动手的原因，你也知道白翼的为人，所以从我带走她的那一刻你就在等着她为沈茫报仇，因为她本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沐兰亭怒目而视。脑门上略显青筋：“小小白翼，也配让老夫为之费神？”
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狡辩：“那可不是小小白翼。她可是我九重阙的三重，褚白翼。也可以说，七年前的沈府只有我能带她走，一个心理藏了仇恨的人，迟早会给九重阙带来麻烦，沐老一定是这样想的吧！不过您赌对了，这次的事确实让我很难做，众目睽睽之下的行刺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不过，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之内，所以劝您还是别费力气，你我相互掣肘，我暂时是动不了你的沐府，但你也休想打九重阙的主意。”
褚元星说完，沐兰亭的眼睛里瞬间又浮出慑人的怒气：“好你个褚元星啊！”
“沐老不必动怒。还有一件事儿或许你还不知，白翼的暗器我们已经调换了，只是能让皮肤红肿的蜂毒。但是我听说沐祯是真的中了毒，我就想，如果有人想让计划更有把握，又投了一次毒那也说的过去。不过可惜……”
“好了！”沐兰亭似是有些慌了，用力说道：“祯儿遇刺乃是事实，行刺之人是九重阙的人也是事实。老夫领君命调查三重白翼乃是天经地义。沈茫的案子被翻出来对我沐府有百害而无一利，想必你也知情。老夫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信口辞黄污蔑沐府！”
见沐兰亭表现地如此大义凛然，褚元星也不再拆穿。恩怨始于欲望，必要终于一方的忍让。此番纠缠她的目的也算达到，大可不必再多与那人废话：“随沐老心意。本公子还有事恕不奉陪。对了，提醒沐老一句，乞人回来了。”褚元星挥衣离去，徒留身后一众斥责之音，沐兰亭本来已经吃了哑巴亏，再看周围也净是无用的懦弱之辈更是怒火中烧，他拿起茶杯用力摔在地上，吼道：“滚！都给我滚！滚！”
沐兰亭怎能不知褚元星的言外之意。乞人不仅是巫毒师，还是天下出了名的神医，若经他手，便是什么也瞒不住了。是的，他不敢请奏，更不敢再借白翼行刺之名追查下去。他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一开始没有对白翼斩草除根。褚元星提到的官道劫杀那便是一道响钟，虽然没有实质证据，若一旦深究，沐府必然难逃牵连。所以，他注定要吃这一记大亏。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带着几片木槿的花瓣，它们如何逃离碾落成尘的命运，重拾绝艳不过都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门外，水雾缭绕的月塘前，李璟疏似雀鸟一般跳跃起来，天青色的轻纱袖左右挥着，蓦然之间仿佛见到了那个让人敬重的璟澜哥。几只花蝶在他身边翩翩而舞，衣袖放下又是那张无邪的笑脸：“元星，怎么这么久，我屁股都坐麻了。”
光影潋滟，四围一派安然。她牵起他的手，眼神柔软：“没事了，走吧！”
李璟疏一动不动，俊朗的容颜上竟披上了两团樱色，见他脚下不动，褚元星深若幽潭的眸子慢慢移向李璟疏目光定在的牵手上：“怎么？你不喜欢？”
李璟疏双唇一抿，脸上的酒窝愈发地明显起来，他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欢喜，快速地摇着脑袋。
那夜，褚元星依照约定宿在襄王府里，李璟疏还是会一遍一遍地跑到她的房间问东问西，最后被无情赶出去。
濛山猎场的清潭还能看让她低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吧！
褚元星闭上眼睛，好像有些期待了。